过东市那家铺子的生意,几乎称得上是门可罗雀。当然了,他也理解,东市靠近皇城,光顾得都是达官贵人,有需求都是召人上门,量体裁衣。如意坊里请惯了人的,哪看得上宁不羡那小门脸。虽说后来得了皇家奖赏,但情况估计也就稍好上那么一些。
他知道宁不羡对此很上心,但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上心就可以改变的,所以看到这门庭若市的西市分号,他是真的有些讶异了。
宁不羡僵硬的面色这才好转了些,她骄傲道:“那当然。”
她常来这里,门口的常客都已然认识了她的马车,故而马车在经过门口时,并未引起多大的骚动。
车夫轻车熟路地绕道后院马厩,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宁不羡听到了那正朝车子来的熟悉的脚步声。
“是陶掌柜吗?”她开口道。
那脚步声果然顿了一下。
她这话是在提醒陶谦,车上还有旁人。
然而下一刻,那帘子就开了,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挑开了车帘,冬日暖阳,泄进车内,说话人的声调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二姑娘?”
“二——姑娘?”回应那人的,是沈明昭明显沉下去,且带着犹疑的语气,他神色不明地望向一旁脸已经木了的宁不羡,眉梢高高挑起,面上的表情写满了“你似乎应该对我解释一下”。
宁不羡很想狡辩——哦不是,解释一下,但,外头的人,似乎比她速度更快,仿佛早磨好了刀,好整以暇地候着,就等她人头落地。
车帘猛地大开,外头的人似乎是才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位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弯腰作揖:“草民叩见侍郎大人。”
沈明昭的眼神从对面人打眼的长相,又慢慢落到了他脚底踩着的黑白两色鞋上,脸上仿佛挂了霜,许久也不见他喊人起来。
而平民见了官老爷,若是对方不让你起,就得一直弯着腰,弓着背,直到对方发话才行。
宁不羡一直知道沈明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这位自诩厌恶世家子弟做派的官,在某些事情上,他和秦朗,和他的父亲,以及其他手持笏板,居于庙堂之高的人,并无不同。
似乎是见那俊朗管家一直弓着背不起身,外头原本嬉闹闲逛着的客人们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喧闹声慢慢沉了下去,外头的人拢了手,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该弯腰还是该跪地。
终究是宁不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那么凶干什么!”
她语调不悦,听着却好似是在娇嗔。
低着头的陶谦嘴角没克制住,险些在沈明昭眼皮子底下扬起来。
不过,虽说早有耳闻,但真听到他这位东家用那般软烂甜腻的调子冲着她的夫婿撒娇,他还是平白地觉得好笑。尤其是想起,那同样的调子沉下来,似笑非笑地同他威胁博弈,眼前的一切就愈发可笑了。
所谓高高在上的东家,不过是另一部分人眼中匍匐在地的奴才。
宁二姑娘是她丈夫的奴才,秦家姑娘是皇家待选的奴才。
但他屏住了这不合时宜的笑,静静地看着宁不羡接着表演。
她抱住了沈明昭的手臂:“外面的客人都快被你吓死了,沈大人!”
沈明昭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好了,你起身吧。”
陶谦默默直起身,笑道:“小人还得去迎客,失陪。”
然而有了这么一出,院子里的客人散了大半。
谁想要胆战心惊地跟这些官老爷共处一室啊!
沈明昭扶着宁不羡下了车,而她还在故作不满地抱怨:“……所以我就说不希望你来,你来了我的客人都要被吓跑了。”
“真的?”沈明昭眼睛望过去,仿佛要把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