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路饮曾经问他原因,他的解释是,那天临时有事,所以取消了。
听起来并不可信,不过谈墨不愿提,应该不是什么好回忆。
路饮一路翻到了编号十八的相册,这些照片他前世常常翻看,次数多了,不用再去看背面标注,也能清楚想起每张相片的拍摄时间。
在谈墨去世后,这是他的遗愿,他让他的母亲沈湛英复制了所有照片送到路饮手中,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对方的一个郑重承诺。
“小墨让我和你说,一定不要忘记他。”
然后在谈斯理陪同下的沈湛英用力咬了一下牙,短暂地在路饮面前转过头,才把那些强烈的悲伤压下去。
“我们答应过他,如果你遇到困难,无论有什么需要,都会无条件帮你,这个承诺始终有效。”
所以在路饮之后的创业生涯中,谈墨的父母一直给他助力颇多,他本来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江泊烟几人围猎成功,但那时谈斯理昏迷住院,两家忽然之间乱成一团,这才给了宋央可乘之机。
而那些照片,因为谈墨不希望自己忘记他,所以路饮把它们放在玄关和床头。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很想再见到谈墨,如果可以和他重逢,好像失去一切都没关系,夜深时总会这样想。
翻完了所有相册,路饮见最底下还压着一本,下意识伸手去拿。
它看上去特殊,不同于其他的布艺封皮,上面也没标注编号,他正打开第一页,匆匆看到一张晚霞下的背影照,相册突然被谈墨快速抢过。
他的眼神流露一种十分罕见的慌乱,在经过深呼吸的调整后,他把相册藏在了身后,不再让路饮拿到。
“看来是暗恋对象。”路饮说。
谈墨否认:“不是,但是。”
他但是了好久,最后只道:“你以后会知道。”
整理完相册,因为聊到了十八岁的成年礼,谈墨突然出声:“你那天是怎么过的?”
听他问这个,路饮短暂地沉默。
谈墨又换了一个问题:“你许了什么愿望?”
如果把前世的时间相加,成年礼在路饮的记忆中已经过去十多年,早就成为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既然谈墨想知道,他撑着额角沉思:“让我想想,我在清吧喝了一杯酒。”
“没了?”
谈墨等了一会,表情有那么一点难以置信。
路饮说:“那时候我是高二生,回到家还要补作业。对,还有,当时我跟几个朋友合伙了一个项目,在生日这天收到第一笔投资,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
“总之,我非常喜欢这份礼物。”
谈墨默默咬牙:“我不是想问你的工作。”
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停下来和他说抱歉。
路饮看了他一眼,指尖拨弄着相册边缘:“不要觉得遗憾,成年礼对我来说没有那么特别,我差点忘记那天就是我的生日。()”
谈墨张了张嘴。
他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为什么又表现得难以启齿,直到沉默许久,他脸色古怪,用一种很难描述的,隐秘的口吻问:“真的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时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见他期待,路饮又去努力翻找十多年前的那段记忆。
他慢慢道:“似乎遇到一个疯子。”
“疯子?”谈墨难以置信。
路饮肯定地说:“疯子。”
十八岁生日那天,路饮在清吧喝酒,他年岁青涩,在当时还是差劲的酒量不足以支撑他保持绝对的清醒,微醺的醉意让记忆几乎断片,但如果仔细地回想,印象中,确实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是在清吧就开始盯上他。
他穿着一身的黑色,项链拉到顶,衣领几乎将他的整张脸包裹。他坐在清吧一个斜对着路饮的角落,头戴一顶鸭舌帽,帽檐的阴影打在他脸上,无法窥视全貌。
当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立即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实在是太高了。
路饮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片刻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目测男人的身高应该接近或者超过190,虽然高,但身材比例非常优越,宽肩窄腰,往那儿姿势慵懒地一坐,立即就能吸引不少人暗中打量的视线。
短短十几分钟内,他回绝了几个上前搭讪的女孩,甚至还有男孩,却总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朝路饮所在的那个方向看。
目光扰人,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路饮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男人突然遥遥朝他举杯,做出一个庆祝的动作,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的面容藏匿在阴影中,有点无法看真切,但他仰头喝酒时,五官立体,鼻梁挺拔,拥有绝对难以被挑剔的骨相。
藏在衣袖间的腕表隐约露出一角,限量款,价值千万。
花花公子,路饮的脑海中立即冒出这四个大字,这是他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
路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眼,一股熟稔立即在他心底闪过,这是很快被他忽视。
他晃了下脑袋,没再在意这个招摇的男人。
桌上的B-52轰炸机是他一向最爱的鸡尾酒,以高浓度和香甜口感著称,路饮沉溺于它的甜腻滋味,很快就有醉意袭来。
事实上,当最后一口酒入喉,他的胃部开始燃烧。
路饮高估自己的酒量,脑袋很晕,有点儿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如果换成重生后的他,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做出这样危险的行径,但他那时到底只有十八岁。
眼前视线忽然一暗,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两侧。
路饮抬头,刚才那个被他定义为花花公子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逆着光的面容藏在阴影处,莫名让人觉得凶悍,像是在生气,身上的
() 气压也很低。
路饮保持应该有的警惕心,冷声道:“有事?”
那人沉默,呼吸急促了几份,带着淡淡酒味。
他像是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二个字:“少喝点。”
路饮单手托腮,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醉意在他眼底氤氲,他努力去看对方的脸,但眼前视线晃动,身影分裂,看不真切。
“我不认识你。”路饮说,“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面。”
那人就又不说话了,藏在暗处的脸色很臭。
片刻,有服务员送来了一杯男人为他点的解酒蜂蜜水,路饮垂眸望向手边的水杯,手指微动,但并未拿起饮用。
陌生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不喝?”
危机感让路饮决定起身离开,他有点受不了这个自来熟的男人,况且他的脑袋晕得厉害。他从陷下一半的柔软沙发上站起来,一手暗暗扶住桌面一角寻找平衡,始终保持警惕。
男人想松手扶住他,但被他甩开。
路饮从钱夹中拿出了几张纸币,用杯底压在桌上,算是对这个男人“好意”的报酬:“谢谢,但我不喝蜂蜜水。”
“等等。”见他要走,男人终于开始着急了起来。
他把路饮喊住,同时快速摘掉了他的鸭舌帽,大概是怕路饮发挥失常还是没法认出他,于是几秒后,又拉下了他的衣服拉链,将完整的面庞暴露在路饮面前。
他的五官立体精致,但又带着凌厉的锋芒,看上去年纪不大,或许是和路饮同龄,所以身上依旧有着少年人的青涩感。
但无疑是无比俊朗的,甚至帅得过分,
他有点得意:“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这是他给路饮准备的十八岁生日惊喜,当然,还有花,他的后备箱里塞满他亲自飞到厄瓜多尔挑选的海洋之歌,还为此买下了一大片种植园。
他知道路饮最爱这种小众的玫瑰花,小时候路阿姨在花园里栽种了无数玫瑰,他陪路饮在玫瑰园中看书,听他说起海洋之歌的花语,所以牢牢记住了它。
今早刚空运过来的海洋之歌,雾蒙蒙的灰紫色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雨露,根据他对路饮的观察,他知道他一定会喜欢这份成年礼物。
清吧明晃的灯光下,眼前的男人仿佛分裂成数个,声音像是隔了很远传进路饮的耳朵——这是醉酒后的经典反应,尽管他的面色如常,模样和平时无异。
路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时间的流逝中男人脸上得意的笑容彻底无法维系,直到他听到路饮对他的宣判:“抱歉,但我想,我应该没有见过你。”
男人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
他难以置信,又指了指自己:“我!”
他彻底得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凶得厉害。男人分明还有不少话想倾诉,开了个头但又无法继续接下去,于是瞪着路饮咬牙切齿。
“抱歉,让开。”
路饮本能察觉到危险,这时已经越过他,径直往外面走去。男人见状立即拔腿跟在他身后。他不远不近地跟着,踩着厚实地毯,沿着长长走廊一路来到清吧外,眉目耷拉,显出几分委屈——
很奇怪,当路饮回过头时,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意外看到了宛如一只巨型犬的委屈神情。
但他厌烦陌生人跟在他身上,所以还是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眉宇间全是不耐,带着对男人死缠烂打的不悦,用警告的口吻说:“再跟着我,我会报警。”
他摇晃了一下手上的手机,屏幕停留在拨号页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男人对他的警告视若无睹,将脸凑上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真的,就不认识我?”
他都快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按理来说,他和小时候长得十分相像,见过的人都这样认为。而凭他和路饮从小睡在一块,穿同条裤子一起长大的关系,他明明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是谁。
是他变丑了吗?不,一定是他变得更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