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啊……
李治的目光顺着李清月伸手指去的方向去,流露了几分沉思之色。
这里确实与吐蕃接壤,却也是一条并不那么容易走的入藏之路。起码,比起陇右河湟一带的路难走得多。
但诚如阿菟所说,若唐军能从益州大督府调兵,能大大减少对于关中、关内府兵的征调,防止影响安西都护的战局。
若将这样的一路兵马自此地驱直入吐蕃、党项境内,也正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喜不喜的姑且不论,惊是一定惊的。
这或许还真是对他说能接受的一条解决之法。
“可真打算亲自去走这条翻越大雪山之路?”李治郑重事地朝着李清月问。
这句话,不仅是父亲对女儿的发问,也是君王对臣子的发问。
别这段从松州入吐蕃的路程不远,不过区区二三百里,但中有大雪山横断中央,哪怕是习惯了高原苦寒的吐蕃人,当年在自松州突入之时也宛然强弩之末,何况是要如阿菟所说,将中原兵马以此种方式带入吐蕃!
并不像是她话中所说的那么容易。
更别说,这一战不打还,一旦真正战又打输了,后果将会比之走河湟线唐蕃官战败的影响还大。
因为这意味着,吐蕃能更有底气朝着大唐的西南面展自己的行动,不必继续尝试集中精力在吐谷浑这一点上。
“我确定。”李清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李治脸上已经隐约能到的意动之色让她确定,这正是她继续争取这个机会落定的时候。
“我能猜到阿耶的顾虑,但自古以的将领,有一个敢说,自己打的每一场仗是在万全准备之下的必胜之战。重要的是作战之中的信念与方略。在已经手握几个优势的情况下,我已足够有胆子去拼一把,就阿耶敢不敢给我这个机会!”
“何况,您别忘了,我不是一个人在打这一场仗!”
她已在方才说了,西域那边不需要那么多人。
在薛仁贵等人自西域撤兵回返多久的时里,回纥就与西突厥联合发动进攻,这中必然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缘由。
若真如此的话,光靠着薛仁贵此前三箭定天山的威名,未必能对他们发起震慑,还不如试试让他协助于吐蕃之战。
黑齿常之作为李清月的亲卫部将随行,正能确保她的安全。
而这两人,实是适合于为人所策御的猛将,不会从她的手中分去指挥权。
这会是个足够合适的将帅组合。
而兵马自益州大督府遴选,中有一部分曾经往于蜀中与吐蕃之的山岭中,若要适应于吐蕃的气候,也远比关中兵马合适得多。
李清月是想打一场剑走偏锋的破局之战,却不是要打一场无准备之仗。
当李治对上她的眼睛之时,便不难从中到这一点。
这中过分炽烈的生命之火,更是让他仿佛被烫着了一般,有意避了视线。
以至于他原本想说的,是要再将此事在军事议会上商榷一番,连带着吐蕃那头的正式进军一起敲定,却变成了这样的一句:“那,吐蕃这一路战事我就交给了。希望不要拖到邢国公回返支援的时候。”
李清月当即大喜:“阿耶英!”
又改口:“不对,应该说,陛下英!”
李治是无语地到,安定在说这话的同时,便已手脚麻利地将一旁用于书写圣旨的绫锦推到了他的面前,仿佛是唯恐他会干什么收回成命的事情。
但他也确实有什么理由还能用于撤回方才的决定了。
李治又往面前这张尚显稚嫩的脸上了一眼,是不白为何他会养这么个女儿。
可想想,她此次回返安还是先带回了个莫大的消息,对于他稳定关中基业大有裨益,他又将本想口的他话给吞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让她去吧。
见李清月给他将墨给研磨了,他摇了摇头,落笔将这请战决定的批复给写了下去。
不知为何,在真将付诸笔尖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心中少了几分压力。
或许是因为,如此一,他也不必担心因为战略上的分歧遭到皇后的责问?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李清月又:“阿耶连这个从蜀中发兵批准了,要不就再同意我个事吧。”
李治眉头一竖,“还得寸进尺上了?”
“不是不是,”李清月摆手答,“我是想说,这一路既然要胜不要败,总得确保中的任何一环不纰漏。若是我在山南西、剑南等地遇到合适趁手的官员,能在参与作战、督办粮草之事上为我提供助力,不如准许我能将他们暂时请离岗位,加入到行军队伍中?”
她总不能跟李治说,她选益州进军,除了作战上确实有利于她之外,也有在亲疏远近上的考虑,谨防后路支援现问题。
只能在这里给自己找补一二。
李治想想,是要紧的那个决定已下达了,这一点答应她也无妨。权当是让这一路越境吐蕃的兵马能有更大的破敌把握。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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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这份圣旨被李清月交到武媚娘的手中过目之时,她却是当即察觉到了女儿此举之中的用意。
“唐休璟领兵攻破南山贼,手底下应当有几人可用,甚至他自己的武艺也不差,若是临时协助作战,还能让他多得一份战功,为他本就能在年末拿到的升迁再添一笔功绩。”
李治估计已不太在意这个检举告发废太子之人了。
毕竟,他这几年光是和头风缠斗已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哪还能顾得上去一一查官员的政绩,将中表现尤优秀的挑选。
可武媚娘是对此记得清楚的。
她还记得:“益州大督府的属官中,在段史提到的人里有个名叫张柬之的,说是在处理庶务、整合人手上自有一番本事,正能如所说,用在督办军粮之上。”
“再便是……”
“了了,阿娘
不要揭穿我了。”李清月努力板着一张脸劝阻。
什么提前扩大结交边境官员的范围,什么给自己的下属谋求晋升的功劳,她不知啊。
她只是秉承圣意,为瓦解吐蕃攻势筹备人手而已,哪里有什么坏心眼。
武媚娘轻笑了一声,发觉在女儿站在她面前、还已拿上了那封准战的旨意之时,她原本还因与陛下争执而生的愤懑情绪,已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就算有陛下的这圣旨,我也不会让直接以此等简陋条件战的。”
不多找几个熟悉边地情况的官员随行,她怎么敢让阿菟就这样翻越大雪山。
“现在可不能叫简陋条件了,”李清月掰着手指给她算,“您,益州当地的医官对于雪岭药材和效用更为清楚,中驻扎时的,已在那边待了四五年之久。比起孙神医对当地的了解也不会相差多少。”
“自年初,海州工匠将所有的指向罗盘全部完工分发前往各处,中也有一批送到了蜀中,起码不会让我在雪山之中轻易迷失方向。”
“还有啊,益州、梁州等地的粮仓库存因段史和唐休璟在任的缘故算充裕。又有川蜀矿产极多,为提防南蛮冶炼了不少兵器。那便是兵戈充足,粮草丰厚。”
“对了,还有!现如今还在六七月之交,就算是川西雪山,也到白雪漫盖的时候,我又才经历过辽东的严寒,对中的情况有数。”
别她是急速回返,因她想着可能要因西域叛乱在天山作战,还从辽东带回了一批草絮皮靴,如今倒是正在这里派上用场。
只是有些可惜,刘神威近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研究新农肥和用处上,以及继续研究辽东的种种矿藏,在炸药的进度上稍有耽搁,加上在方今也不适合将这种跨越时代的武器正式派遣上场,让她还得按照传统的手段进攻。
唉,不能给吐蕃以一个更大的惊喜了!
但关系,此次的目的是为困厄之中的吐谷浑解围,而不是一鼓作气打到吐蕃的逻些城去,再多保留一点底牌也无妨。
“阿娘,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玩笑的。”李清月以这样的一句话做了总结。
在她前去面见阿耶之前,她已经从阿娘的反应里听了几分对为君者的不满。这份随着权力的偏移而势必现的争执,正在被不断地放大,阿娘恐怕也越越不想退回到那个寻常的皇后位置上,更不想因为有些人的面子和利己遭到限制。
近的兵纷争就像是打了这个匣子的口,也迟早让这份裂隙被不断放大。
李清月又怎么舍得让自己在这样的一场战事之中事,而错过见证这样的景象呢。
她也更不舍得自己已经站稳的位置,舍不得辽东的子民,舍不得……那些因为她的缘故才有机会一展抱负的人。
不过这话说,又未免过于沉重了一些。
武媚娘旋即就听到李清月岔了话题,跟她说起了今年的见闻。
在她匆匆从辽东折返的时候,满心是那西域的变故,在获知
了吐谷浑情况后,更是即刻陷入了请战的情绪之中,现在有了批准,才总算在心态上放松了几分。
“所以将澄心也给放去了?”武媚娘听她说到那豢养鸟雀之法,也颇觉有趣,但在听到她的安排后,又不由笑了,“算算当年的进队伍,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卓云在西域的蒙池护府,唐璿在梁州,卢照邻在辽东,刘仁轨这个做老师的在熊津大督府。
武媚娘原本还觉得,幸有个澄心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对她照顾一二,结果现在倒,这位还被派遣海到广州去了。
在阿菟折返安的时候,对方还从广州回呢。
别太子的东宫属官人数多上了数倍,也有阿菟的下属这般散落各方的情况。
“这不是挺的吗,这样我往哪里去,总能有人可用。”李清月仰头卖乖,“还是说,阿娘我人可用,打算再给我送几个人才?”
“去去去,打劫阿耶也就算了,”武媚娘佯装嗔怒,“我这里人手本就不多,多就是给在今年促成宫女遣放宫之事。”
“不过……今年回得吗?”她又忽然放缓了几分语调温声问。
吐蕃的往返远比辽东麻烦得多,有这样一条通达的水路,再若加上战事上的波折,中增加的时就会更多。
李清月也不敢在此时打这个包票,只能答:“我尽量速战速决吧,不然我怕阿耶把我的生辰礼物给贪墨掉了。”
她能理直气壮地索要礼物的年头,可不多了啊。
武媚娘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啊……”
她还真是懂得什么叫做现现卖。刚还在说只“打劫”她阿耶的事情,现在就用上了。
一时之,她就算再有什么行将因为女儿又要征生的离愁别绪,也只能先给放下了。
只能转而为她再做些准备,让她能顺利回返。
当先,便是送别了前安求援的库狄真如。
抵达安后休息了数,已让库狄氏此前报信赶路的疲惫从面容上消退了下去,更了几分神态从容。虽然仔细去,在她的眼底依然有几分焦虑之色。
在,她旋即就听到皇后说起,后的决定乃是由安定公主自川蜀秘密发兵,请她尽快回返吐谷浑告知弘化公主。
有陛下彼时的表现在前,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库狄真如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从那条不太走的路进军,会否无法对吐蕃做足够的打击,成功援助吐谷浑,而是……
“若公主自巴蜀方向入藏,我等该当如何对她做策应呢?”
李唐境内,巴蜀本就像是独立在外的地方,更因南蛮、瘴气的存在,变成了流放罪人的常去之处。
这样的地方,消息是不容易往外送的。
就算安定公主真能在抵达蜀中、募招完毕府兵后,令人卖力绕路送信前往吐谷浑,她们这边也法估计,公主翻越那段拦截东西的雪岭到底需要多久。
更法估计,在安定公主的队伍正式抵达藏原之上后,还能保留多少兵马的作战能力。
因藏原东南之地分布着东女国等西山八国,又有党项羌、白兰羌等部落居中阻断,安定公主必然不可能有机会轻易经过这一片地带,派遣信使跨越这中的领地,将消息送到她们的手中,从而对禄东赞所统领部众进行有预谋的包抄夹击。
甚至当公主抵达藏原的时候,吐蕃与吐谷浑之的局势也可能发生了转变。
这份支援的之不易,库狄真如能猜得到,但这等兵方式到底该当如何呼应,却成了大的问题。
武媚娘闻言,朝着库狄真如投去了赞许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