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村落寂静无声,徒留天边的星子依旧璀璨,蔺家老宅子的大门半开,泄露出一地的灯烛。
披着厚外套的沈黎迈过门槛,站在屋外仰望着天幕,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吞噬,只剩下一副空落落的躯壳。
远处的公鸡鸣叫声戳破了这张静谧的画卷,她收回了神魄,扣上衣服,往蔺家的造纸坊走去。造纸坊的电灯之前找人来检修过,一按下开关,满室都亮堂起来,空间算不上宽阔,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专门用来打捞纸浆的水池,旁边还有许多木框。
前几天从县城里回来,沈黎专门收拾过,否则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人一进去就会被呛得直咳嗽。蔺老爹许多年没有再造纸了,先前来学艺的学徒们要么自己开了造纸坊,要么换了其他行业。
沈黎伸手捏了捏另一个池子中浸泡的竹子软硬程度,见水面较睡前浅了些,起身去开水龙头用管子往里放水。
四周依旧很静,除了水涌出的汩汩声外,就只能听得见她呼吸的声音。
她的思绪没忍住飘远了,和陆舟行在雪夜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脑海中,那一夜他泛着红晕的眼尾和受伤的表情,那么让人记忆深刻。她不想欺骗任何人,她只是害怕没有人喜欢她而已。
漫出水池的冷水浇到了她的鞋面,她方才惊醒,连忙把水管移开,匆忙关上水龙头。天方已经初见白霜,沈黎的鞋子打湿了些,她去换上更方便的筒靴,拎着一把砍刀和背篓进入了林间。
蔺家的祖传造纸技艺都被蔺老爹传给了沈黎,她从前并未将这门手艺放在心上,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负担,只不过是蔺老爹想强行留下她的手段而已。可是现在当她真正需要的时候,便体会到了拥有技艺的好处。
年少时吃的苦头,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甜头。
林间露水重,又冷又寒,沈黎鼻尖被冻得通红,她的手指都僵硬得快无法弯曲了,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在伐树枝。
眼前的桑树枝都属于蔺家,从前蔺老爹还在经营造纸坊时,会时不时来给桑树施肥捉虫,长期没有打理,桑树生得有些乱,细软的枝条横生,树叶茂密。
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沈黎见地上的桑树枝都砍得差不多了,便用麻绳将其捆扎成在一块儿,然后用背篓装着背了回来。
幸好起得早,古漪村的村民们都还没出来遛弯,她把一背篓的桑树枝丢在造纸坊的水池边,背篓的背条勒得她肩膀疼极了,还没等休息一会儿,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造纸坊里走了出来。
“黎丫头,起这么早。”蔺老爹声音有些枯,他嘴边搭着一杆烟斗,嗒吧嗒吧吸了几口,吐出缥缈的白烟,表情都隐藏在了烟后。
沈黎昨晚上就没睡好过,她说话声鼻音很重,瓮声瓮气地答道:“睡不着,就起来干点活儿,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年纪大了觉少。”蔺老爹听说了李老四的事儿,感慨了一两句,就将话题转回了沈黎突如其来的举动上,“你自小就脑子灵活,学东西比那几个来学艺的臭小子快了不知道多少,我本来想将造纸坊传给你,可造纸是个辛苦活儿,不想让你一个小姑娘这一辈子都守在这方寸大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