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顺着窗沿的缝隙流泻进来,薄薄的水珠在玻璃窗下往下坠,裹挟着微妙的凉意。
那盒粘豆包他没拿走,放在饭桌上早就已经冷了。
虞清晚躺在床上,脸部滚烫的热意似乎还未散去,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混合着浅淡的烟草气息似乎仍然残留在鼻间。
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有这么近的接触。
心跳好像还是隐隐有些加快,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但并不让她觉得抗拒或讨厌。
但他最后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松开她以后只说了一句话。
“离我远点,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却要在其他人面前装出一副很坏的样子呢。
那样凶巴巴的,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吓退她吗?
虞清晚虽然胆子小,可她不会害怕帮过她的人,而且她辨得出好坏。
尤其他还算是救过她的一条命,所以虞清晚觉得,她还是该尽力而为地报恩。
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那晚在医院,他也不需要在病床边守到半夜,等她醒过来。
也不会在听到她肚子叫之后还去买了粥让护士拿给她。
可能她接受过的温暖和好意太少,甚至连她的养父母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将生病的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但他没有。
虞清晚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把身上盖着保暖的两层被子又拉得严实了些。
家里暖气不好用,物业维修的人迟迟不来,再这样拖几天下去,过年了,就更找不到人修了,总不能挨着冻过年。
睡着之前,她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
-
翌日清晨。
雨在昨天夜里就停了,落雨过后,临西镇上的石板路上都结了一层剔透的薄冰,台阶上的青苔被覆在冰下,像极好的冰种翡翠,一抹绿色荡漾成花。
虞清晚去了小区附近的维修一条街上,那里遍布的都是各种维修小店。
她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是靠谱正规的店面,店里的老板跟着她上门,查看了一下家里暖气片的情况。
“你这个要是修的话,得起码五百块钱啊。”
听到价格,虞清晚忍不住皱了皱细眉:“这么贵?”
店老板看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家里又没有大人,眼睛骨碌地转了一圈,故作伤脑筋地开口:“是啊,你这个暖气片坏得挺严重的,不好办,得拆开之后换零件,不然根本没法制热.....”
“我说师傅,这情况你就要五百,做慈善啊。怎么不干脆要两万?”
家里的门没关,一道熟悉明朗的年轻男声从门口传来,语调里带着明显的讥诮。
虞清晚循声转头一看,门外的人有些眼熟。
她回忆了下,好像是台球厅里替她解围的那个人,看起来就很正直。
看到有不速之客上门戳穿,店老板的脸色当即白了白:“你这小子,不懂就别瞎说,你还会修不成?”
魏丞气死人不偿命地一笑:“不巧,还真会点。至少花不了五百。”
虞清晚一听这话,也猜到了店老板是想坑她钱,还是决定把人打发走了。
她感激地对魏丞道:“刚才谢谢你啊。”
魏丞背后还斜挎着工具箱,冲她大大咧咧地一笑:“甭客气妹妹,这都小意思。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修。”
虞清晚瞥了一眼他的工具箱,有些奇怪道:“你来这里是....”
魏丞不自然地僵硬了下,随即恢复面不改色地撒谎:“哦,贺晟家里有水管坏了,让我来修修。不过他那个也不着急,我先帮你把暖气修好。”
虞清晚并未怀疑,冲他感激一笑:“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见女孩的目光清澈见底,魏丞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妈的,差点就被发现了。
-
魏丞在维修这方面表现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熟练程度,动作利落地三两下就修好了。
房间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虞清晚给他泡了杯热茶端到茶几上,心里已经不用感谢两个字形容。
要是没有魏丞偶然出现,她说不定真的要被坑五百块钱了。
虞清晚眼睛亮亮的:“我应该给你多少?”
魏丞一边把工具收拾回箱子里,热情地回:“别给钱了,都认识,给钱就见外了。”
他这人自来熟,台球厅一面,再加上今天这一面,对魏丞来说当然已经算朋友了。
“那怎么能行。”
“真不用,这能有几个钱。”
他坚持不收,虞清晚总觉得不能欠人家的人情,犹豫了几秒,提议道:“那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吧?”
闻言,魏丞笑容更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
“行啊,我叫个人来不介意吧?”
-
下午,暮色渐浓。
贺晟刚从港口码头搬完货出来,就接到了魏丞打来的电话。
听到对面嘈杂的声音,他皱眉问:“你不在店里?”
魏丞在电话那头催促他:“在街头这家烧烤店呢,你赶紧过来。”
“知道了。”
店里附近有家烧烤大排档,他和魏丞有时候半夜忙完了就时不时去吃一顿。
贺晟轻车熟路地到了地方,此时已是晚上,店里已经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座无虚席,烧烤的香气扑鼻而来,市井气息很浓。
走到他们常坐的桌子,他就看见桌上不止坐着魏丞一个人。
她怎么在这?
贺晟给魏丞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却没接到任何回应。
......艹。
虞清晚的眼睫有些紧张地动了动,余光看到贺晟的身影。
他穿了件利落的黑夹克,勾勒出的肩颈线条干净分明,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身上沾了些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碎发下的眉眼更显得有些凌厉。
她和魏丞是面对面坐着的,他们两个旁边都有一个空位。
贺晟迈步走到对面,在魏丞旁边空着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来。
他没选择坐她旁边,而是特意绕了一步坐过去了。
虞清晚安静垂下眼,桌下的指尖默默收紧了些。
这时,服务员把点好的啤酒和饮料送过来,魏丞把唯一一瓶橙汁递给她:“来妹妹,橙汁儿。”
虞清晚不能喝酒,魏丞就特意点了瓶橙汁给她。
她整理好心情,弯起眼睛接过:“谢谢魏丞哥哥。”
少女的嗓音娇柔悦耳,魏丞都被这一声哥哥叫得七荤八素,忙不迭说:“哎别客气别客气,举手之劳。”
认识多久,就开始称兄道妹了?
贺晟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唇角无声抿紧,脸色也比刚才更寒了几分。
他靠在塑料椅上,随便拿起桌上一罐啤酒,给人的感觉闲散慵懒,好像没用什么劲儿,冷白的指骨一扣,易拉罐的拉环就被单手拉开了。
噗呲一声,啤酒的白色泡沫从里面微微溢出。
不知怎的,虞清晚的心口也跟着跳了下。
注意到她的视线,贺晟也撩起眼看回去。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骤然碰撞,虞清晚连忙慌乱地收回视线,掩饰性地拿起一串烤玉米粒,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应该没发现她刚刚在偷看吧?
她的脑袋里胡乱想着,并未察觉贺晟的视线也停留在她身上。
女孩的吃相很秀气,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
魏丞喝了几瓶啤酒,话就开始变多,叫虞清晚妹妹也叫得愈发顺口,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妹妹,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看着也太瘦了点,连一百斤都没有吧?”
贺晟眼眸眯起,在桌子底下看不见的地方踹了他一脚。
魏丞当即疼得嘶了一声。
虞清晚也不在意别人提及生病的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有血液方面的疾病,先天性的,所以体重一直不高,只有八十五斤。”
有了贺晟的无声震慑,魏丞的酒意清醒了几分,也不在这个话题继续多问下去:“我一百八,顶你两个半。来来来,赶紧多吃点。”
虞清晚也吃不下多少,几口就饱了,但看魏丞这么兴致高涨,她也不想扫兴,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多吃了点,最后感觉胃都有些胀了。
她把手里的空签子放下,“我去一下卫生间。”
魏丞嘴里咬着串囫囵道:“去吧去吧。”
虞清晚说是去卫生间,其实想偷偷去前台把帐给结了。
没想到问了一下收银员,却说他们这一桌已经结过了。
虞清晚咬了咬唇,她记得刚刚贺晟也出去了一趟,说是出去抽烟。
难道是他已经把账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