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璟冷笑:还不是你们让着他,要换我家阿宁,还能例无虚发呢!
而且——
萧令璟唰地一下放下了车帘,阖上眼睛闭目养神:也就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京官儿,才当那大使是个宝贝!
只看他名字,这人就不大正经。
嘟肃边德?
我呸,分明是——都是编的。
萧令璟靠在车壁上,车架缓缓移动,到拒马时,他竟还不大不小地睡了一觉。车夫唤了两道后,萧令璟才揉揉眼、钻出马车。
宫禁的禁军敬他有加,缠着多说了两句话。
萧令璟正耐心听着,远处忽然一阵嘈杂,隐约听见宫人急叫了声——“嘟肃边德大使!”
他抬头看去,瞥见一抹金浪。
那样的金色太耀眼,即便在日落昏黄的宫禁中,也闪着煜煜金光,萧令璟骇然地瞪大眼睛,心跳都乱了几拍,他止不住地往前一步,而后,又苦笑着摇摇头,抬手轻轻搓了搓脸。
禁军不明就里,只当萧令璟着急赴宴,忙赔笑着放行。
萧令璟却打不起精神,由内官引着进殿后,就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今日是国宴,案上所置皆是珍馐,萧令璟却没胃口,随手取过酒壶自斟,却发现这是玉酿春。
想起那一坛坛运至戈壁,最终却没能送出去的酒,萧令璟端着酒杯,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想起了绿洲的小屋,想起了红岩山上的山洞,想起了阿宁捧着黑锅掉下的金豆豆,想起喝红封酒醉倒后、阿宁乖乖靠在他肩头……
萧令璟一时难过,仰头一杯下肚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伺候在席后的宫人战战兢兢,一面不跌地搬起酒坛给将军续酒,一面求助地看向身边管事、生怕萧令璟大醉失仪,圣上怪罪起来、要算他的罪过。
……
正在管事和宫人对眼神时,内殿的太监轻咳,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萧令璟已有些醉,听见这个,还是摇摇晃晃地起身行礼,等皇帝一句“众卿平身”说完,他便趴回桌案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管事见状,忙叫宫人去煮醒酒汤。
这边,内殿的太监却又高声请了波斯使节入殿——
萧令璟趴在案上,玉酿春的后劲让他耳朵里听见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棉,他隐约听见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之后,整座大殿便渐渐安静了。
踏入殿内的波斯大使身材高挑、长腿窄腰,蓬松的金卷发及腰,他身披一件浅红色嵌金边的波斯长袍,双眸是罕见的异色:一只湛蓝若深海,一只浅碧如宝石。
即便早有耳闻,皇帝和文武朝臣还是看直了眼。
夜宁神态自若,倒是他身后的“副使、翻译和随从”,看起来却有些局促、额头上都冒着豆大的汗珠。
夜宁瞥了他们一眼,而后便慢腾腾开口道:“汉家的天子,便是这般喜欢盯着人瞧么?”
他的声音清冷,听上去却有些熟悉,萧令璟勉强抬了抬脑袋,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桌上,宫人也及时端来醒酒汤,同管事一并,小心伺候他服下。
被这么说了,众人纷纷回神。
凌均忙请夜宁上座,安排副使他们配席。落座后,副使、翻译和随从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宁撇撇嘴:这群人是他在葱岭附近用重金雇的,多是贪吃爱财之辈,站久了恐怕真会露馅。
他环视群臣,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角落的一张席。
萧令璟喝完醒酒汤,正缓着酒劲,却忽然感到一股杀气,他警觉地眯起眼睛,那凛冽的寒光又转瞬消散。萧令璟挠挠头,只当自己还在醉,便又趴下去,支着头小憩。
这厢,夜宁简单同凌均谈了谈,左不过是大国之间互相吹捧的老话。
对于王兄那些商路的提议,夜宁只绕着点了点,他东行至武威郡、而后又跟着来到京城,这几个月来,可了解了不少关于中原的风土民情:尤其是,知道了肃北将军萧令璟,已、经、娶、妻!
夜宁咬这后槽牙、手指攥紧,面上却云淡风轻,只同汉人皇帝讲他们最关心的——如何弊除突厥、永得太平。
其实凌均也有心联合波斯,见对方主动提,便激动道:“贵国诚心盟约,本朝也正有此意,突厥侵边年久,若能与贵国共御外敌,这自是妙事。”
朝臣们纷纷点头,尚书府的林太傅却忽然开口道:“那贵国的条件是?”
他这话一出,大殿便安静下来。
皇帝凌均好脾气,本想笑着打圆场,林太傅却起身,直言道:“尊驾来访,我朝自是欢喜。但您只带国书、就要与我朝约盟,此举……呵,据老朽所闻,贵国重商,您这样,只怕不符经商之道吧?”
商道逐利。
他这话不客气,波斯副使手中的蹄髈瞬也应声落地。
夜宁将这精瘦的老头上下一个打量,也站起身道:“无论什么条件,贵朝都接受么?”
林太傅还想说话,凌均却先道:“尊使不妨说说看?”
夜宁轻笑一声,绕过林太傅,径直走向大殿一角。
这会儿,萧令璟的酒已醒了不少,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却倏然看个高挑的金发美人,美人满面杀气、一双眼瞳异色,其中光芒华彩、竟与阿宁十成十地相似!
萧令璟骇然瞪眼,一度以为自己犹在梦里。
而那金发异瞳的美人却一伸手指他,朱唇启合:“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