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活人当中,叶之悬和胡瑞身材稍微高大些,虽比不上那两个赤膊大汉,脱下上衣也是有肌肉的。今天这场由林随意主持的祭祀,便让叶之悬和胡瑞扮演敲锣的人。
叶之悬和胡瑞二话没说脱了外衣,光着膀子走到祭祀台前敲锣。
敲锣十八下,他们数着数敲响一声声锣鼓。
楼唳早早地在凭栏处寻了个视野宽阔的好位置,小竹竿和竹竿以及小玥也在凭栏处紧张地观望。
小竹竿替林随意担心:“祭祀前那老头是不是还跳祭祀舞来者,随意哥记得住舞步吗?”
竹竿“啧”了声,他同样为林随意担心:“就怕随意跳错拍让土楼的人发现端倪。”
“不会。”楼唳目光钉在还未出场的林随意身上:“他记性很好。”
听楼唳这么说,三个人便松了口气。小竹竿却又担忧地说:“随意哥会跳舞吗?”
要是跳得僵硬也很有可能被土楼的人抓到马脚。
楼唳道:“好。”
小竹竿这下就彻底放心下来了:“楼先生夸随意哥跳舞好,那随意哥跳舞肯定贼好看。”
竹竿烦躁地打了下小竹竿脑袋:“闭嘴啊,话怎么这么多呢,没他妈瞧见身后来人了吗?”
小竹竿挨了打不敢再说话。
林随意数着锣鼓声,十八声后他捧着牛头骨出现在土楼众人的视野中。他并不敢放任目光扫量围观的人,余光却也能看见土楼廊道的人海。
今天的祭祀是他出现而非祭祀老人,本应该安静观看祭祀的人群第一次有了骚动和议论。
迷茫、不安、怀疑等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林随意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更不能露出破绽。
他回忆着祭祀老人的动作来到祭祀台前,先把牛头骨放在祭祀台上,然后跳起祭祀舞,跳完之后他重新捧起牛头骨。
举高,用眼睛去看牛头骨内里,林随意刹那屏住呼吸。
牛头骨内里出现一张脸——在拿到牛头骨时,林随意有往里边瞧过,那个时候牛头骨就是寻常牛头骨并没有人脸。
而此时在牛头骨内里出现的这张脸老态龙钟,难以辨认男女。它睁开眼瞪着林随意,嘴巴张开:“是你啊,林随意。”
林随意心跳猛然加快。
这句话很熟络,就好似他与这张脸见过。也是因为这熟络的语气,林随意当即判断出这张脸就是社婆。
社婆倒是无所谓谁帮它传达需求,它咧嘴说出自己的需求:“不妨今晚你与程崖来陪我说话吧。”
点名道姓的需求。
若唤不醒吴阿伟,伥鬼会带走他与小竹竿。而这一次,他与小竹竿完全符合社婆的需求,不再有机会逃脱,他和程崖也会被推入丧船中沉入水底。
但这并不是可怕的,只要吹熄廊道上的灯笼社婆的眼睛就不起作用,他和小竹竿有很大的概率能躲过伥鬼的摸索。
真正可怕的是,社婆正看着他,社婆的眼睛就是吴阿伟的眼睛。
而土楼的人都在等待林随意传达社婆的需求,林随意必须捧着牛头骨开口说话。
他开口说话,就会有呼吸。
“怎么回事?”小竹竿一下提起呼吸:“随意哥怎么不说话?”
竹竿也答不上来,但是能预感林随意这边出了意外。
楼唳皱起眉。
“随意?”
“随意?”
在林随意身后,叶之悬和胡瑞不安地低声呼喊。
林随意捧着牛头骨的指节泛白,他紧抿着唇,随后举高牛头骨,这是他能够把牛头骨推至的最远距离。
“今晚社婆会与没高喊‘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的人谈话。”他深吸一口气,疾速猛喝道:“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
原本林随意打算宣读的社婆需求是:今晚社婆会与没写下‘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纸条并且没将这张纸条贴在门后人脸处的人谈话。
但现在社婆近在咫尺,它在和林随意交流。
交流的前提是嘴巴能言耳朵能听。
牛头骨里的社婆能听见声音,那么梦主也能听见。
胡瑞和叶之悬愣了下,很快就想明白林随意更改需求的原因。他们当即大喝:“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
梦主还未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林随意不能撒开牛头骨,他抱着牛头骨,紧紧地盯着牛头骨里的人脸。
起初社婆为林随意的‘乱传旨意’而震怒,面目变得狰狞。
后来又因察觉到林随意的呼吸,狰狞的面容却诡异的平静下来,人脸迅速鼓起,好似要从牛头骨里钻出来杀掉林随意这个外来人一般。
林随意仍旧没有撒手。
凭栏的小竹竿声嘶力竭地喊:“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
竹竿和小玥也加入高喊:“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
土楼的人看了看他们,慢慢地有人加入。
“吴阿伟赶紧醒来给阿森送早餐!”
声音由散到拢,由小到大,到最后呼喊的震声几乎要把土楼掀翻。
在这震天的呼喊声中,牛头骨的人脸的鼓胀轰然撑爆牛头骨,尖锐的骨头飞溅。
纵然林随意已经把牛头骨推至到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可这个距离不过林随意的一条手臂长,牛头骨爆开时他根本没有时间躲避。
一块像是尖刀一样的骨头朝着他刺来,林随意来不及躲,他的瞳孔放大,眼睁睁地看着骨头飞向自己咽喉。
他闭上眼。
然而疼痛并没有如约而来,他听见身前一个闷哼,随后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林随意猝然睁眼。
楼唳护在他的身前,他愣住:“楼先生……”
不知是恼他傻站还是吃痛,楼唳深深拧着眉,不过并没有奚落他,只道:“梦醒了。”
林随意这才发现周遭没入黑暗。
由千百人高呼的清醒约章生效了。
黑暗很快消失,再一个眨眼,他们回到了108号店铺的会客厅。
楼唳松开他,林随意愣愣地站在原地:“您流血了……”
楼唳帮他挡住了刺入咽喉的牛头骨,那块骨头刺进了楼唳的后背。
鲜血如注。
楼唳吃痛没有说话。
“手机……”林随意去摸身上的手机,梦里是一场虚幻,他们在梦里处理了手机,但梦醒后这些真实存在的东西也会随着活人离梦。
林随意摁下‘120’,楼唳却一把抓住林随意的手腕制止住了他拨打电话的动作。
“这场梦预兆什么?”楼唳嘴唇苍白。
林随意说:“楼先生,我得送您去医院。”
楼唳:“这场梦预兆什么!”
林随意无法,只好把解到的梦说了:“吴阿伟的情人要在旅游途中将吴阿伟推下湖海。”
楼唳:“还有。”
“还有……”林随意看见楼唳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他视野也鲜红刺了一下,脑子嗡嗡的:“还有……还有远离女色,谨防色变刀杀之危。”
楼唳双手撑着流水桌边沿:“吴阿伟情人既然计划在旅游中将吴阿伟推下湖海,刀杀之危从哪里来?”
林随意赫然愣住。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觉得有遗漏的地方,吴阿伟的情人布置了周密的计划要将吴阿伟推入湖海里,既然已有计划,那刀杀之危呢?
土楼有男女不能同住的规则,住了之后男女就会融合在一起,而将男女融合在一起的凶煞是狐狸而不是社婆。
可证男女不能同住并非是社婆定下的规则。
楼唳提示:“阿森是男名还是女名?”
林随意吞咽一下:“更像男名……”
楼唳:“重解!”
林随意手足无措地重解:“将吴阿伟推下湖海的凶煞是社婆,社婆这个凶煞才是代表吴阿伟的亲密之人。从……楼先生你还好吗……”
看楼唳皱着眉,林随意只好继续:“从吴阿伟的清醒约章来看,他这个亲密之人就是阿森,阿森是男名,吴阿伟的亲密之人是男的!而土楼有男女不能同住的规则,犯了规则就会被融合,这个凶煞是狐狸,狐狸在窗外是戒女色……女色,女色难道代表吴阿伟的妻子?男女不能在夜晚同住是狐狸定下的规则,也可以看作吴阿伟的妻子与吴阿伟有过什么协议,不触犯协议便可相安无事,但触犯协议……吴阿伟的妻子就要杀掉吴阿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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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
吴阿伟刚从床上惊醒,手机便响了起来。
一串陌生的号码。
吴阿伟慌忙接起,电话那头的言论让吴阿伟后背冒出冷汗。
吴阿伟喜欢男人,他和妻子是联姻,只要维持住表面,给够妻子面子,妻子对他的私生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私生活混乱,是阿森让他收心。
不能给阿森名分,吴阿伟心里一直愧疚,这一次他打算带着阿森出国登记结婚,并且要把自己的财产划到阿森名下。
“要想活命的话,你最好老实点!”电话那头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阿伟捏着电话,心里没由来慌到极点。
门被敲响。
吴阿伟声音发虚:“谁……”
门被推开,妻子站在门口。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跟你打电话呢?”
吴阿伟心跳剧烈要从胸腔跳出来:“没……没谁。”
“哦。”妻子声音平淡:“我听说你打算出国和别人登记结婚。”
吴阿伟:“没……没啊……你听谁说的?”
妻子:“阿森。”
吴阿伟嗓子眼彻底发不出声,长大着嘴。
不止是‘阿森’的名字从妻子口中念出,而是他看到地上妻子的影子,妻子的手背于身后。
他艰难喃喃:“你……你身后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