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获的陈无双失望地收回神识,他毫不怀疑单蓉的判断,瞎眼老头单正康曾是玉龙卫六位副统领之一,定然精通养育那些异种信鸽的方法,单蓉亲手调教信鸽的手段就算不如陈叔愚,传信过程中也不是谁都能拦截下来的。
无独有偶,这种情况陈无双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当时在越秀剑阁八品剑修陆不器的云水小筑等待剑山开启,谷雨就察觉有两只从京都城飞跃七千里的信鸽被人拦截过,两封信都有拆开的痕迹,如今回头想想,极有可能就是那位修为通天的靖南公任平生所为。
虽然陈无双自去年六月真正踏足江湖以来,已经见过不少声名煊赫的五境修士,比如驻仙山十一品境界的掌门白行朴,比如死在沈辞云剑下的独臂修士顾知恒,比如靖南公,比如空相空法两个和尚,但能修成五境的修士毕竟少之又少。
西北边陲竟然有这等人物,这让陈无双心里总觉得很不踏实。
吕大河蹲在石榴树下苦思冥想,手里拿着的一截树枝已经在地上写出几十个他觉得可疑的名字,单蓉瞧瞧凑上去看了两眼,随即一脚将没回过神来的矮壮汉子踹翻在地,破口大骂道:“城北卖馅饼的老婆子眼看没几天就得办丧事,你个杀千刀的把她也写上,但凡撅着腚看看,也知道她不是个修士,平日里稀里糊涂我也就忍了,当着楼主大人的面还敢这么不着调,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你,就当你娘给了你两条命!”
铁匠下意识双手抱头,急忙喊道:“听我说,听我说,那老婆子不是修士,不见得她就不认得五境高人啊,哎哟,别打!”
摇着蒲扇驱赶蚊虫的陈无双好气又好笑,总归是有些看不下去,劝道:“婶子看我面上,先听听吕叔怎么说。”
气得呵呵冷笑的单蓉应声停手,指着地上那些名字斥道:“说!”
吕大河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到陈无双身侧,他算是看明白了,现在满杨柳城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年轻观星楼主身边,揉着刚挨了自家婆娘一脚的地方,解释道:“咱们城里修士不少,可除去马三爷手底下的弟兄,真有几分本事的却也不多,多半都是那老婆子的主顾,我就不信,她烙出来的馅饼就那么好吃?”
单蓉冷笑着斜眼看他,拿脚尖指着地上另一个名字问道:“那,城东开客栈的厉掌柜又怎么惹了你?”
吕大河一抻脖子,理直气壮道:“就属他最可疑!你忘了,前阵子有两伙修士去过他家客栈,其中一伙看着像商队,可他们离开时却把负重的马车留下,而且是从北门朝大漠方向离去,难道厉掌柜家里的银子能吃下那些货?”
陈无双顿时一挑眉,听吕铁匠话里的意思,去客栈的那两伙修士显然不是杨柳城的熟面孔,更不是马贼,其中一伙八成是故意伪装成商队,不管那几车货物是不是姓厉的掌柜吃下,这件事确实透着可疑,所以张口问道:“吕叔,那两伙修士是什么来路?”
刚挨了踹的吕大河不敢再信口开河,还是单蓉沉吟着道:“那些人都不简单,装扮成商队进城的那伙我特意远远去看过一眼,总觉得护卫马车的几个修士不像是江湖人物,气度冷冽,倒像是北境边军,我怀疑其中一人很有可能是谢逸尘的心腹,传信让人去查了,可到现在都没等到消息。”
陈无双瞬间动容,雍州城棺材铺里的瞎眼老头年轻时,就曾在北境边军中任职,还立下过不小战功,所以单蓉绝不会看错,她觉得那伙修士像是边军,就八九不离十。
真是谢逸尘派人来杨柳城的话,陈无双短时间内只能猜到两个原因,一是姓谢的咽不下被大漠马帮坑了八千万两银子的这口气,想着有所动作,二是谢逸尘要图谋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可紧接着心头又有几个疑惑浮现。
“那两伙人应该是约好了在厉掌柜的客栈见面,另一伙修士的来路我说不准,要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要么也是军伍中人,绝不是江湖上居无定所懒散惯了的散修游侠。至于厉掌柜这个人,祖籍就是杨柳城,那家客栈是他爹留下来的,听说他早年在外面做过几年生意,挣了些银子,不像有修为在身。”
单蓉说着话,吕大河就在陈无双身侧不停点头,补上几句道:“他爹死的那年厉掌柜还在外面,棺材还是我跟街坊帮着抬出去发丧的,可我总觉得那厉掌柜好像刻意装傻充愣,试探过几回都被他阴差阳错遮掩了过去。”
陈无双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那客栈在城东?”
吕大河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是在城东,门口挑着个幌子,上面只有一个酒字,很好找。我领着公子去看看?”
陈无双摆摆手,笑道:“我自己去就是,吕叔跟婶子还是照旧在暗处行事最好,以免打草惊蛇。我在司天监从没听说过江湖中有姓厉的五境高人,就算他真是五境,最多也不过九品境界,想留下我不容易。”
单蓉没有多劝,不说近一年来那些有关陈无双的传闻是真是假,堂堂观星楼主倘若连些自保手段都没有的话,司天监陈家哪能传承一千余年?
吕大河嗯了一声,看着陈无双迈步穿过空无一人的铺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同样空无一人的城东客栈里,似乎猜到今夜会有客人上门的厉掌柜备下一坛好酒、一碟子酱牛肉还有炒熟之后洒了一把细盐的黄豆,自己却倚着门口站着不说话,嘴角含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