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时。
往生堂的香烟仍不绝如缕, 弥散到客厅的上空,中式的桌椅正摆放在中央,有两人对坐。
“……所以, 胡桃决定好了?”
“好了!”胡桃重重点头, 笃定道, “我已经和你解释过我要追查魔神残渣的原因了吧,所以魏尔伦事件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太宰你是想看着我继续横冲直撞呢, 还是把我纳入计划呢?”
在魏尔伦走后,太宰治索性告诉了胡桃他的安排。
他给魏尔伦提供的暗杀情报,实际上有人为操纵的痕迹。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已经秘密转移走了,在各种外界因素干扰下,魏尔伦的暗杀顺序只能按照他给的资料来。
这样就能拖延足够的时间。
只是他在拟定计划的时候, 从始至终没有把胡桃考虑进去……
胡桃双手撑桌,倾身注视着他:“我早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你也知道的吧?我已经把魔神残渣的事都告诉你了,我以为咱们算是合作关系了?”
胡桃寻求合作,也是出于对情报网的需求。
她单知道一个魔神残渣, 但她并不了解残渣的宿主,魏尔伦这个人。
从异能层面上看, 港口黑手党是专家。
太宰治的手指轻轻弹在了玻璃杯边缘,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他没有回话,鼎内香烟即将燃尽, 最后一点余灰悄然飘落时,他才“嗯”了一声。
“可以哦。”他抬起头来, 眼里晦涩和明光交织, 拓下大片的阴翳, “我能答应胡桃,把你划入情报实时共享的对象,但是相对的,我也有一个要求。”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破碎:“我是计划的总指挥,所以在正式作战的时候,胡桃要全程听从我的指令,不能擅自做出行动,不能对任何一项命令发出质疑……能做到吗?”
港口黑手党,向来都是军事化管理,对于下层作战部队的每一个人来说,“令行禁止”都是最起码的要求。
胡桃思考了一下:“我能先得知作战的最基本底线在哪里吗?”
“任何”这个词语太宽泛了,胡桃不是不会听指示,太宰和她的脑力差距她还是知道的。但她要明确一点——来自港口黑手党的作战计划,是否会牵扯进无辜民众。
“不会。”太宰治顿了一下,“由于这次的目标危险度极高,不保证行动当时不会出现误伤……但是计划本身,并不存在利用平民性命的因素,也没必要。”
胡桃对他笑了一下:“那就行啦,我接受。”
胡桃轻飘飘地说接受,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太宰治并没有露出丝毫欣喜的神色,反而眉心拧起,眼神更是阴郁。
他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鸡尾酒,褐红的色彩几乎抹进了他的眼睛里。
“……真的好吗?”不相信,不确定,内心犹如破开了一个漏风的洞,填不满的安全感,在不断地向下坠落。
“让胡桃参与进自己的计划”——这对于太...
宰治来说,绝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
太宰治对自己有清晰认知,里世界流传的、对他的评价也揭示了他的本质。在黑色的世界,腐坏恶臭的泥泞几乎烂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是敌人厌恶恐惧的代名词,他是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他是下属深深畏惧的领导者,他是玩弄人心的、摧毁人性的恶魔。
可是在胡桃的身边,在这得以喘息的一隅灯光下,他可以把自己黑色的一面好好隐藏起来,和胡桃肆意打闹玩笑,不用去考虑怎么撬出情报,怎么处置俘虏……单纯的、快乐的,仿若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
他把黑手党和往生堂割裂得很开,几乎是恨不得把它们安到地球的两极,永远不要相交才好。
不要让腥臭的血来污染这一方干净的世界,不要让她得知……他那丑恶不堪的另一面。
所以,即使胡桃亲口承诺了,保证她会听他的安排,太宰治的心底仍笼罩着一团驱不散的阴霾,不安感就像无底洞吞噬着他。
“真的好吗?”
一旦将她牵扯其中,让她接触了港口黑手党,见到他的那一面……会不会,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要碎裂?
“胡桃,到时候是会很辛苦的。”劝退的言论不自觉从口中吐露,昭示他真实的想法,还有他深深掩埋的逃避心态,“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当开始执行任务时,我不会顾忌到你的心态、你的承受能力……”
“就算你亲眼目睹了人肉堆成的墙,我也会让你越过去;就算你被腥臭的脑浆和血气恶心得想吐,我也只会让你继续执行下一项任务;就算你受伤血流不止,我也只会说,没死就爬起来……”
“你或许会受到不可逆创伤,或许会死在那里。我不会把下属当作是人,而是如何才能最大化利用好的一项工具。”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画面,而且这还没有夸张化,而是事实。
她和他是不一样的,太宰治明白这一点。
所以,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会被讨厌的吧。
她绝对会讨厌他,就像以往的无数个敌人、下属、同事那样,对他露出再厌恶不过的眼神。
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就让她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