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另辟蹊径(1 / 2)

当西列斯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 时间是贝休恩时间的凌晨四点。

……尽管时区发生了改变,但他居然还能准时在凌晨四点醒来。这就是旧神的力量吗?的确不可思议。他盯着天花板,心想。

与此同时, 他的大脑中传来骰子的提示:【知识 1。】

一点知识?

他不禁一怔, 有点困惑于这一点知识来自于哪里。

……应该是,琴多的梦境包含着塔乌墓场这一点?

他感到伊诺克·吉尔古德的故事还不足以给他提供一点知识,因为他如今得到的信息, 仍旧在事件真相的外围徘徊, 没能切实地掀开那层真相的帷幕。

……如果琴多真的能够在塔乌墓场中找到伊诺克·吉尔古德的灵魂,那么他们或许就能够得知真相了。不过,那也终究是之后的事情, 他也不能完全指望这种可能性。

总之, 这一次的梦境之旅的确给西列斯带来了一些收获, 琴多那边更是意外之喜。

这一点知识的增长, 也让西列斯的知识属性突破了70,来到了71,相比较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知识属性, 他的知识已经提高了许多——当然,他对于世界也越发了解了。

他将思绪集中在塔乌墓场这件事情上。

塔乌墓场就是琴多梦境中的那片墓场。这件事情给人一种十分出乎意料的感觉。他们此前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因为, 梦境显然是阿卡玛拉的力量范畴。

李加迪亚的乐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给人一种十分明显的……李加迪亚仿佛是故意将祂的乐园“藏”在这儿的意味。

况且, 尽管塔乌墓场位于李加迪亚的血裔的梦境之中, 但是在如今的时代,这就必须有人继承了阿卡玛拉的力量之后, 在阿卡玛拉的继任者的帮助之下,这位血裔才有可能进入塔乌墓场之中。

在琴多之前, 普拉亚家族的几位血裔似乎都没有这么幸运, 不然的话, 普拉亚家族的档案中肯定会留下相关的记载。

……所以,塔乌墓场才会随着李加迪亚的消失一同销声匿迹。即便有信徒成功死在异乡,达成条件进入塔乌墓场,他们也只会面对空荡荡的墓场和渺无人烟的庞大空间。

因为,现在没人知道怎么进入塔乌墓场,包括李加迪亚的力量的继承人。

西列斯十分怀疑一件事情,也就是,李加迪亚在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将进入乐园的办法告诉任何人。

不然的话,在阴影纪和沉默纪早期,阿卡玛拉又没有陨落,祂肯定知道李加迪亚“寄放”乐园在梦境之中的事情。

如果有信徒知晓李加迪亚的做法,那么他们必定会寻求阿卡玛拉的帮助,或者与阿卡玛拉的信徒的关系走近。但是,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

此外,阿卡玛拉也没有主动将这件事情告知李加迪亚的信徒的打算;甚至于,在历史记载中,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仿佛毫无关联。

……所以这是一件秘密的事情。西列斯心想。李加迪亚的确是将塔乌墓场“藏”在血裔的梦境之中,就像是在……躲着什么。

躲着“阴影”?

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推断,但是西列斯也没法确认这一点。

李加迪亚踏上旅途是为了对抗“阴影”,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许多信息的证明。但是,祂“踏上旅途”究竟算是个什么做法,要如何才能对抗阴影,这些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

为什么祂踏上旅途就能够对抗“阴影”,还是说,祂是为了在旅途之上寻找对抗“阴影”的办法?

但无论如何,李加迪亚的托孤之感都越发明显了。

祂将自己的血裔托付给安缇纳姆——虽然不知道安缇纳姆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或许安缇纳姆也是从别的神明那儿接过这个任务。

此外,祂临走之前,也让信徒通知了海洋中的阿莫伊斯。显然,祂有意让阿莫伊斯了解什么信息,所以才会让信徒这么做。

更不必说,祂将自己的乐园、自己力量的结晶与化身,放在了阿卡玛拉的乐园范畴之内,甚至于只有在阿卡玛拉的力量帮助之下,李加迪亚的力量的继任者才有可能找到塔乌墓场。

越想,西列斯越感到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信任。

如果进入塔乌墓场需要一把锁,那么这把锁就被阿卡玛拉的力量看守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塔乌墓场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才会让李加迪亚如此珍之重之地将其隐藏起来?

而且,为什么是阿卡玛拉?

这种选择的问题就在于,李加迪亚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自己的信徒去寻找阿莫伊斯;换言之,阿莫伊斯也是祂相当信任的一位神明。

但是最后,塔乌墓场却出现在阿卡玛拉的乐园之中。这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而西列斯目前还不知道这种选择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

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异乡而死的灵魂和梦境……

梦境?

……生者的梦境?

西列斯突然怔了一下。下一秒,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他曾经在深海梦境中尝试寻找亡者的梦境,因为考古团队的人们的梦境一直找寻不到,他怀疑他们已经死去。

于是,当时西列斯便特地尝试寻找了确实已经过世的,丹顿·卡尔弗利教授的梦境,来确认自己的这种想法。他也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

当时他还在想,在阿卡玛拉的力量范畴,不做梦的人就如同死去的人一样。

但是……如果亡者也拥有梦境呢?

此前西列斯就是通过“寻找阿卡玛拉的梦境”才得以进入神秘农场。但是,阿卡玛拉已经陨落了。

尽管那是神的乐园,恐怕很大程度上与真正的亡者梦境不同,但是,西列斯毕竟是通过“寻找梦境”这种方法才进入农场。

在这一点上,生者和亡者的梦境似乎是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统一。

他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过,他也只找到过阿卡玛拉的梦境,并没有找到过其他亡者的梦境。

……唯一的区别就是,当他寻找阿卡玛拉的梦境的时候,他是在深海梦境之外。

他在深海梦境之内无法找到亡者的梦境,如果他在深海梦境之外再一次尝试呢?

如果他在琴多的梦境中尝试寻找亡者的梦境呢?

……套娃?

西列斯啼笑皆非地意识到这一点,但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种神奇的联想,而他想要进行一次尝试。

他决定将这事儿放到后天晚上的深海梦境之中。

……这么一算,他后天晚上需要做的事情相当多。

他得跟进加勒特那边的调查情况、得在琴多的梦境中进行尝试,同时,如果那三个小朋友也做了梦的话,那他也得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即便远在异国,他的事情也仍旧无穷无尽。西列斯不禁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亮。他便起身站到窗边,望向海边的日出。那瑰丽的场景与鲜艳的色彩令他感到惊叹。他突然有些遗憾,他无法将这场景记录下来。

他只能这样专注地凝望着。

而这个时候,当他的思绪跳出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的关系问题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关系问题。

他与琴多的关系。

李加迪亚的乐园在阿卡玛拉的乐园之中,而为什么就这么巧,李加迪亚的血裔还真的就遇到了阿卡玛拉的继任者?

他与琴多的相遇如同命运注定的安排。他想。

从这个角度来说,琴多曾经说过他的诞生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西列斯的到来,这样的说法居然也有一定的可信度了。这种“安排”的意味显得过于明显了。

但“命运”会预料到他与琴多的恋情吗?

……说真的,他与琴多的相遇,不会是一场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的“相亲” 吧?

西列斯一瞬间感到了哭笑不得。

&nbsp ;抛开命运的话题不谈,琴多就是琴多,他不会因为这些可疑的猜测而对琴多产生怀疑,更不必说琴多显然也对这种可能性毫无了解。西列斯只是希望将一切都搞明白一点。

话又说回来,既然他在一定程度上与命运的力量有所关联,那么他的恋人如果与命运的安排无关,那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

他周遭的一切终究都在命运的范畴之内。

当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西列斯才回过神。他决定之后找个机会和琴多说说自己的想法,指不定琴多还会因为这种猜测而感到欣喜。

命中注定的恋情。在他们已经确认关系的此刻,这种“命中注定”反而显得更加甜蜜起来,尽管在他们相遇的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决定了这一点,随后去盥洗室洗漱,并且思索着今天的行程。这是周二,他们将去贝休恩大学与那儿的教授们进行交流。

他十分好奇能在这儿听来什么学术议题。

八点钟,差不多所有人都吃完早餐,他们便出发前往了贝休恩大学。那边早已经准备好一个空空的教室,用来给他们这一次的学术访问。

贝休恩大学那边也找了一位更为专业的翻译陪同这一次的学术会议,这也让约翰尼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对于这些学术性的话题没什么了解。

拉米法大学这边,他们都各自准备了一些自己专业方面的信息进行讲解;而贝休恩大学那边也派来了两位教授,分别是历史和哲学专业的,他们也将就自己的专业领域进行一番介绍。

西列斯稍微有些惊讶,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贝休恩,哲学是一个十分受欢迎的专业。

他便低声问了福斯特·朗希关于哲学专业的受欢迎程度。他们这会儿正是休息时刻,即将上台进行汇报的就是那位哲学专业的教授。

“其实也是因为我曾祖父的原因。我跟您说过,我曾祖父曾经是贝休恩大学的校长。”福斯特回答说,“我曾祖父认为,‘人与世界的关系,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课题。’

“……并不是真的指人与世界的关系,我说的比较简单。我的意思就是哲学,因为那很难翻译成康斯特语……在米德尔顿语言中,哲学有着更为广大的范畴。

“就像是人与世界、人与文明、人与神明……我们与这些更庞大的、更宏伟的议题的关系,就是米德尔顿的哲学。

“所以,至少在大学里,哲学是很受欢迎的。可能是因为这也是米德尔顿的文化领域中时常谈论的一个话题。”

福斯特的讲解有些激动。看得出来,他本身就痴迷于这些话题。

西列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突然意识到,在米德尔顿,人们的观念都趋向于极端:要么对这世界漠不关心,只是沉浸在自己生活的那一块区域。

要么,就如此执迷地追求着更为高深的话题。

这种现象,在来到贝休恩之后,就越发明显地被他感受到。只不过在谈论到哲学之前,他还没能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谈论哲学,思考人与世界、人与文明、人与神明的关系,这是好事吗?

西列斯想了片刻,最后突然想到,当他曾经与琴多提及命运的双重性的时候,琴多说,他不应该烦恼这些,他应该想,先吃完面前这顿午餐。

……尽管他知道琴多的意思或许是,“您可别饿坏了”,但是,他却突兀地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一丝慰藉。

他想到更早之前,当他第一次抵达比德尔城,夜晚在旅馆中孤独地阅读书籍和报纸。他望见那被迷雾摧毁的城市遗迹,他望见报纸上人们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

命运的双重性。世界的双重性。平凡人的生活和那些更深邃、更可怕、更庞大的话题。

……似乎也不是必须得分个高下,不是吗?他心想。

如今他掌握着这么庞大的力量——梦境、命运,了解到如此复杂难辨的世界的真相,而他还怀念着地球上那种懒散的、闲适的,对世界的本质一无所知却仍旧愉快轻松的,小说家的生活。

这世界足够庞大。

“……这世界足够庞大。”

他听见翻译的话。他猝然抬眸望过去。

讲台之上,陌生的男人讲述着米德尔顿的哲学往事。翻译一字一句地翻译着他的话:“在米德尔顿的哲学观中,这世界足够庞大,所以,我们对于世界的探索、挑战,也足够被世界包容。”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这话的意思显然与西列斯刚才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也提醒自己,别在这时候走神,这是对这位教授的不尊重。他便收敛心思,凝神聆听着米德尔顿的哲学思想。

他不出意外地发现,尽管说是人与世界,但其实在米德尔顿,最常提及的话题终究是海洋,尤其是福利瓯海。

人们的观念总是无法超出自己生活的区域。米德尔顿人也一样。他们在积极意义上的哲学观念,总是充满了一种面对风暴、面对未知大洋,主动探索、积极进取的乐观精神。

这相当符合米德尔顿人的日常生活,甚至符合得有些刻板,仿佛米德尔顿人生来就只能当个水手一样。就不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西列斯在心中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不过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想缓解一下刚刚那种想到过于高深话题的沉重情绪。

而米德尔顿人消极意义上的哲学观念,也不可避免地与海洋的风暴、阴晴不定的天气、冬日寒冷的冰川等等有关。

他们认为自然与海洋仿佛成为了一个暴君。他们只能接受、无法反抗,只能屈从于神明的冷酷与威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们过去的祖先如此,他们未来的后辈同样如此。他们的生活从几千年之前到如今,从未发生过什么改变。

在最后收尾的时候,那位哲学专业的教授说了一句简短的话,而之后被翻译成了一长句话。

“风暴可能随时来袭,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

这话让西列斯觉得有点耳熟,他很快望向了约翰尼,想起他们在金斯莱遇上那场风暴的时候,约翰尼就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这似乎是米德尔顿的一句俗语。

西列斯心想,这似乎是更为折中一点的说法,同时也蕴藏了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

他们认为,人类终究无法改变神明的想法,所以只能逆来顺受。

在这位哲学专业的教授之后,来自贝休恩大学文学专业的教授就站上了讲台。他向来自康斯特的教授们介绍了米德尔顿的文学。

诗歌与小说是米德尔顿文学中最绕不过去的一环。如果说在康斯特,游记、传记等等纪实性文学是某些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在米德尔顿,非纪实性文学才是重中之重。

那种粗犷磅礴,如同海洋、如同冰川、如同自然的宏伟气质,仿佛浸透了米德尔顿的艺术家的灵魂。他们必定在诗歌中赞颂大海的汹涌澎湃,他们必定在小说中描绘英雄的迷人史诗。

而隐藏在这种气质之下的,是某种以悲惨故事为底色的惨痛牺牲。几乎每一位米德尔顿人都见惯了死亡,因大海、因饥荒、因严寒。这世界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沉重的考验。

这种考验甚至消解了神明对他们的影响。

在整场演说中,西列斯注意到,“神明”这两个字反而是不怎么被提及的。

神明的力量、神明的威严,对于米德尔顿人来说,已经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融入了他们无比崇拜的“海洋”之中。神明即世界,世界即苦难。

在这里,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也已经成为了米德尔顿人意志的一部分,共同铸就了这个国度的灵魂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