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胡梅尔斯没法描述的轻盈步伐向他走过来了。
他就是哪里和别人都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这是马茨。”
卡尔璀然一笑,冲着小胡梅尔斯伸出手。
胡梅尔斯跪在地板上时,发现这个洗漱室的角落放着某种家用香薰,越低,气味越浓烈,熏得他昏头转向。属于卡尔自己淡淡的香气从他下垂的袖口中弥漫出来,胡梅尔斯把脸贴到他的手背上,微微冰凉的手,卡尔的体温莫名其妙的不高,从小就这样。
“我错在……我错在……”
他又被轻轻拍了一下,卡尔提醒他清醒点:“别乱蹭,好好说话。”
“你一点志气都没有。”老胡梅尔斯这样语重心长地教育儿子:“难道爸爸特意降级来带你,就是为了看你做卡尔·海尔曼的小跟班的吗?马茨,你得在心里和他较劲,你要知道,必须打败他,你在拜仁才能有个未来。”
在拜仁的未来,对于一个七岁小孩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但胡梅尔斯确实渐渐不和卡尔说话了,一方面是顺从父亲的教育,另一方面是他察觉到卡尔确实不怎么在乎他。
这种不在乎不是说卡尔欺负他或是怎么了,而是卡尔对所有人都一样好,并不会因为他是教练的儿子而更讨厌他或更喜欢他。
他在对方清透的蓝眼睛里很少能呆上超过三秒。
反而是不理会卡尔时,对方才会偶尔多看他两眼,毕竟他们依然是搭档,依然在同一个队,同一个组别中。只是一年的年龄差也让他们不断分开一年、重新汇合、分开一年、重新汇合。
直到父亲终于彻底失望:“你是不可能在拜仁得到机会的了,如果能比卡尔海尔曼早生两年,该多好呢?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去别的俱乐部找机会吧。”
胡梅尔斯说不要,被父亲生气地打了一下:“你难道对拜仁还有什么指望吗?”
他低着头,没说话。
父亲很器重他,从不认真打他,偶尔几次全和卡尔有关。卡尔的存在本身好像就是他的一种不幸,但胡梅尔斯却没法离开这种不幸的召唤。
“我不走。”他倔强地说,而后又被打了一巴掌,母亲来劝架才了结。他的反抗毫无意义,一切尘埃落定,到了多特后爹妈原本非常担心他难以适应,却没想到他像一夜长大似的,挺奋发上进。
老胡梅尔斯自得地与妻子说:“换了新环境终于知道要懂事了。”
胡梅尔斯却只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进入一线队。
卡尔进入拜仁后的第一个赛季就随队做客了,尽管是在替补席上。他被裹在复古红的球衣中,趴在座位上那么认真地看比赛,和周围人微笑,和那个八岁的发光的他没什么区别。胡梅尔斯坐在看台上,裹着多特蒙德的围巾,却看了卡尔一整场。
他想,卡尔永远不会想他。
除非他也在场上。
除非他是对手,除非他是队友,除非他站在他身边。
对胡梅尔斯来说,这就是永远的爬台阶,卡尔永远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地方,只能他往上去追,不可能是对方下来……十二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他怀揣着不可告人的情感再次回到拜仁,这一次,换成对方坐在替补席上了,带着伤和苍白的脸庞,过于清晰的下颌线能看出他瘦了。
这一次,他终于被注视,被关心,被安抚,被教训,被亲昵地捧住脑袋搓搓头发……所有童年时就应该得到的一切,他终于得到。
他曾在某个雨天抱住卡尔,聆听外面沙沙作响,爱像雨点一般柔软降落,屋内是昏沉的,卡尔累到睡着了,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的怀中,忘记赶走他。他偷到了命运。
但他又全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