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了这一切的崔太后,恨她背后受她操控的五姓七宗和关陇勋贵,恨在这个所有人都明白的阴谋里,逼死涧清的每一个人。
可是轩辕恪最恨的,却还是他自己。
而这些碎玉下面,还有一张诗笺,诗笺上面,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诗笺上写的,是涧清曾经念给他听过的一首词。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
轩辕恪拿着那张诗笺,喃喃念着。
他听过这首词,涧清曾经为这首词谱了曲,教给宫中乐工弹唱。轩辕恪曾经问过宋涧清是在何处听得这首词,宋涧清却只微微的笑,道,这曾是他宋府上养的一个清客所做,其他的,却一概不愿多说了。
而轩辕恪却不知道,涧清在喝下毒酒之后,为什么还会写下这首词。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绝望、悲恸、毫不犹疑地赴死呢?
这个问题轩辕恪这段时日反反复复想过无数次,每一次想到的时候,他都觉得他的心肺间像是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在无情地扎入他的身体一样。可是在失去涧清之后这种无可比拟的痛苦中,这种身体的极度不适却仿佛变成了隐秘的发泄。好像只有借着这样的痛感,轩辕恪才能在“涧清已经不在了”这样地崩天摧一样的绝望里,找到稍稍可以呼吸的机会。
是啊,涧清已经死了。
这三个月轩辕恪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有一种自己深处噩梦的不真实感,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
守在涧清尸首身边的这三个月,何尝不是他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之后,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逃避呢?
可是崔太后的话让轩辕恪不得不回来面对现实——若是让几个宰辅将涧清的死定为“畏罪自戕”,那么就算是涧清的尸首,都要埋葬到大启历朝历代安葬妃嫔的陵寝了。
他决不允许!
可是轩辕恪才登基不过十载,青春正盛,他的帝王陵寝才刚刚开始点选,根本没有开始修建,故而宋涧清的棺椁也只能放在地宫之中,等待他的陵寝修建好之后,才能葬在他的棺椁旁边。
可是这期间,隔着无法跨越的生与死的鸿沟,以及他要独自一人熬过去的,漫长的几十年的岁月。
而从失去涧清的那一刻开始,轩辕恪就明白,这无尽的岁月,是他这一生中,再也不能离开的无间地狱。
这就是他在自己的帝位和涧清的性命的选择中,抛弃了涧清所需要受到的不能逃脱的惩罚。
他原以为等宋氏一族的事情一了之后,再细细和涧清分析其中利弊,等他在朝中培植的势力足以和五姓七宗抗衡之时,再为宋氏洗清这冤屈。他和涧清之间,便可以回到从前了。
只是他未曾想到,崔太后居然如此不肯放过。只是他已经忘记,涧清是如何性烈如火,又怎会愿意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所以如今,轩辕恪落得只能和锦囊之中这两块碎玉在寂寂长夜中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