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祠堂后的一道暗门。借着昏暗的灯火,他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是一间无比狭小的暗室,密密麻麻地摆着一堆牌位,有的有名字,有的则是一片空白。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是小小的一只牌位,和闻桀的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是寒酸。用墨笔写了先贤妻徐氏,下角用小楷写了元贞三十二年忽殒,满打满算也就活了那么二十几年。
看起势勾画,是他阿爷的字迹。这间暗示里摆着的都是闻家先人中那些犯了族规的,或者是其他一些什么原因。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祠堂,死后就只能被摆放在这里。女子本不该入祠堂受香火供奉,只因她有诰命在身,未出阁前又受封郡主。
大雍民风剽悍,女子也可习文习武。幼时,在他还未曾离开父母身边时,他的母亲常一脸慈爱地将他抱在怀中,给他讲她和闻亥相遇的故事。他的母亲乐正郡主也是出身武将世家,与闻家本是世交。未出嫁前常跟随在徐太公左右,太公征南战北,她自小在军帐中长大。性情豪迈不输男儿,兵法韬略无一不精。却在某次,由徐太公领着拜访闻家时,一眼便看中了那个鹤骨松姿,清奇不凡的少年。
每每说到这儿,徐清湘便会乐不可支道:“我比你阿爷虚长几岁,那时候他青涩得很,红着脸叫我一声大阿姐,那模样真是有趣的很。”后来的闻燕雪简直不敢想象,他阿爷还会有那副情貌的时候。
彼时的闻燕雪在母亲怀中不以为然,他觉得定是母亲从小在营中长大,身边都是一群满嘴荤话,粗枝大叶的武人。甫一见了一个气质翩翩的文弱少年,再吟几首酸诗就把她迷得找不着北了。他后来也是这样认为的。
若是当初徐清湘没有嫁给闻亥,她也许会在军中无忧无虑地过一段少女时光,然后在该出嫁的年纪,由徐太君指婚,在军中找一个顶好的儿郎,两人志同道合,琴瑟和鸣。生个一儿半女,幸福无忧地过一辈子。
也不至于最后落得那么个下场,死后也在这么一个黑漆漆的蹩则的小屋内。在她旁边挨着的是一只空白的牌位,想必是闻亥留给自己的。
闻燕雪看了看空白那一块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忽然就乐了,那是留给自己的。
他忽然回忆起,母亲还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等到李晟醒来时,闻燕雪已经不在了。李晟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惶惶然。不过可喜可贺的是,这间屋子的锁总算开了,他至少可以在院子里转悠。闻燕雪一介武人,自然也不懂什么附庸风雅,院子里连一颗应季而开的花草都没有,只有两颗梧桐树,还有一些蔫头耷脑的野菊花,残叶落尽,萧瑟可见。
他站在树下,眼前的树,树干挺直,此时秋意未浓,树冠依旧浓密。其间半是绿意半是金黄,参差错落,时不时传来一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李晟忽然想起来,宫中也有这么一颗梧桐树。以往在宫中,他常和李微爬在树上看来来往往的宫女,品评哪个抱起来软和,摸起来手感好,哪个好生养,在床塌上做那档子事带劲。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李微在喋喋不休地说,他在一旁不声不响地陪着。
若是王若存在宫中当值的话,那正好一并捉来与他们同流合污。想起王若存,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踪许久了。
李晟望着高出墙头的枝叶,想到偎红倚翠馆的花魁娘子窗前便种着一棵梧桐。两人翻云覆雨过后,依偎着听窗外雨打梧桐的清泠声。他脑子里全是一枝黄桐出墙来,花心轻折露清浓。心中全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念头,他又转念一想,这树枝干粗壮蜿蜒,也不知伸往何处,他说不定可以凭借此树逃出生天。
他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撩起衣袍哼哧哼哧爬了上去。爬了半天,终于爬了上去。果真没人来抓他,李晟心中一喜,探头正要往墙外看去时。
忽然,透过层层密密的梧桐秋叶,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他堂哥以前真的是一个恶臭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