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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烦,”李子越摇头,很自然地将他手里余下的那颗糖递给妇人,“拜托您帮我把这颗糖给张敛。”

这颗糖留下,会成为对李子越的另一道折磨。

他更希望对方直接将糖扔了。

李子越把妇人送出门外:“天寒,地上容易结冰,路上小心。”

去了积雪的大门碍于老旧,还是难关,然而这次李子越只轻轻一推,门就自动合上了。

听到屋外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又听那声音逐渐消失在一片雪雾中。

李子越头上和双肩已经积了一点雪。

他仿佛已经冻死在了雪地。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次回到屋内时,人面色已经惨白。

屋内取暖用的炭火燃烧正旺,以往漏风的地方已经被妇人安排修好。

屋子暖得不像他可以待的地方,倒像是他小时候时常偷看的富有人家房间了。

李子越缩在墙角,手里捏着几块被张敛吃腻的糖果。

李子越没吃过糖。

最开始收养他的婆婆过得很不容易,两人平时只求个简单温饱,偶尔婆婆提起要给李子越买糖,都被他很懂事地拒绝了。

“我不喜欢吃。”只有几岁大的李子越一本正经,“糖是酸的,我不爱吃酸的。”

当时李子越想着以后有钱了再买来给婆婆吃,从未想过,在他还没能力自由奔跑的年纪。

老婆婆死了。

后来李子越的生活只剩下饱一顿饿一顿的流浪,垃圾桶的烂菜叶子和透过橱窗偷看别的小孩是他童年所有的味道。

李子越手颤抖着,感觉视线已经模糊,糖纸剥开后响在耳边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寒夜显得很刺耳。

却又孤独。

他艰难地伸出一点舌尖,紧张地舔了一口。

随后又向被烫伤般,很快缩了回去。

太甜了。

糖的味道太甜了,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甜里混了苦涩的液体。

他将头埋了下去,掩住自己发抖的耳朵。

糖应该是酸的、苦的、涩的,万万不应该是甜的。

……

26岁的李子越站在屋一侧已经很久了。

糖纸缩成小小一团被他握在手心。

那是先前张敛递给他的青苹果味糖剩下的包装。

他的手在发抖。

17岁的李子越为了生存而向他人下跪时,从未感到难堪和丢人。

却难以面对妇人那几句话毫无掩饰的话语。

它们以极残酷又沉重的方式摧残着李子越所剩无几的自尊。

退烧药廉价,糖张敛吃腻了,但这些……是当时李子越力所能及能给张敛最好的了。

而别人却告诉他,这些东西张敛唾手可得,根本不需要你。

李子越在别人的需要和依赖里乞求他存活的意义,却连这点都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他的所有挣扎、所有尊严的受辱、所有熬过饥饿、痛苦、折磨的骄傲,成了让人耻笑的自我感动。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呢?

你努力得到的一切、你所珍惜的一切、你自己舍不得的一切,不过是别人瞧不起的廉价。

李子越内心深处始终渴望着陪伴,所以当有人来到他身边时,他一次又一次认真做好准备。

然而每当他以为自己不再是独身一人时,命运便会再次将他掐入黑暗的深渊。

空荡荡的世界里,他所有的害怕和孤独都只能无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