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都排到了十里长街之外。
历来天灾都只降临在贫苦人家,是洪水还是饥荒,与这些富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依然坐着豪华宽敞的马车,穿着锦衣玉带,欣欣然赴县令大人设的宴席,那里一定酒肉池林,极尽荒淫奢靡之状。
自古官商勾结,只顾剥削欺压百姓,哪里看得到努力求生的挣扎哀嚎。
秦技之蓬头垢面,全身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他穿着脏污不堪的粗布麻衣,脚上的鞋子早已经不知所踪,执笔的手经过长时间的劳作磋磨,伤痕累累老茧丛生。
秦技之周身无力,只能喘一口气,扔了手里的拐杖,斜斜坐在地上。
他冷眼看着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带起漫天的灰尘。
傍晚的时候,县衙府的客人出来了,一个个红光满面喜不自胜的样子,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无从发泄的悲怆之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果然如此。
他一路从武今逃出来,家里妇幼接连去世,听闻应平县在收纳流民,便和家中剩余的人商议之后,一同前往。
县城门口站着两个如山似塔的守卫,正在盘查来往的路人,几人忐忑不安地走上去,那守卫没有做任何驱赶,耐心地询问了他们的来历,然后叫来另外一人将他们引到一个空置了的茅草屋内,送来少量的粮食清水,让他们安生待在此处。
几个大男人饥肠辘辘地挤在狭窄的房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了拾掇拾掇,一人出一口力,就着原主人的灶炉做了一顿简单的清粥。
狼吞虎咽吃下这一口热汤以后,肚子不再咕咕乱叫了,几个乞丐一般的人摊在草堆上,想着未来救命粮有了着落,皆是一脸如释重负。
没曾想第二日那守卫来送吃食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两天后不再供应了,另做安排。”
还有什么安排?不过是自生自灭罢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好不容易从黯淡无光的深渊里爬出来,摆在面前的却是一道悬崖。
秦技之满怀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
原本以为终于寻得一处得以安身立命之处,却原来啊原来,不过是新官上任,做个表面功夫而已。
秦技之不顾秦勤秦勤的阻难,走进县城,走过长街,走到县衙附近,躲在大树后瞧了一整天,把这一幕死死刻在脑袋里。
秦勤在茅草屋内焦急难安,临近傍晚,终于等来了心灰意冷的秦技之。
“如何?”秦勤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摸索到他身边。
“我......”秦技之发出一声气音,七尺男儿忍不住梗咽,裹着满嘴的苦涩咬牙切齿:“我只恨手边没有一纸一笔,道尽这苍天的不公,说尽这皇帝的无能。”
秦勤一愣,随即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半分力气没留:“闭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秦技之被打了一巴掌,脸上顷刻间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非但没有闭上嘴,反而怒瞪着双眼咆哮:“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叔父,你可知今日我看到了什么?一排肥马轻裘入高门,可笑,江州外饿殍满地,县衙内列鼎而食。”
躺在硬板床上的人看着曾经温文尔雅的人变成如今这般愤世嫉俗的模样,哀叹一声:“技之啊,世道千变万化,你终究无法左右,唯有保持心中那份明月,方能固守自我。”
秦技之脸上淌着两行热泪,神态已经恢复平静:“如果还在晋南,如果我们家还能......何至于此?”
躺在床上的人咳嗽起来,似乎喘不上气,秦技之立马走过去,顺着他的胸口一阵轻拍,屋内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竹筒,佝偻着背的老仆拿起来,从中倒了一碗黑乎乎的汤汁递过去,床上的人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疲惫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