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纱帘后,姬宣静静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多时。
第252章
这些日子在药王谷进进出出,我已习惯上哪儿都浸泡在药香中,嗅觉变得不如以前灵敏,直到看见姬宣了,我才迟钝地意识到苦涩的药剂味道已不遗余力腌透了这间屋子,它们漂浮在空中似有形体,那是黑色的水纹,黑色的浓雾,脚下织有大朵红花的地毯也在不知不觉间化作藏满陷阱的泥沼,我溺进无边夜色下的大海,而那储有温香软玉的床榻则像是暧昧不明的孤岛,灯塔旋转的光打在海面,没有哪个失去方向的旅人会不向着光明所在之处前进。
飞蛾扑火的前一刻,一定没有在思考任何东西,它义无反顾扑向灼热的死亡,正如我走向沉睡的姬宣。
甜是轻盈的,苦是厚重的,可我俯下身,去看这自出生起就淋漓了泪水,叫所有艰辛压在双肩的美人时,我却感觉他像是不慎落进人世受难的小小爱神,满屋子的苦楚让人喘不过气,他白色的脸像撒在蛋糕顶部的糖霜,那两团异样的潮红则是点缀用的草莓酱,微微张开的双唇间溢出腥甜而滚烫的气息,我若伸手随随便便去触碰他,他说不定就会融化在我的掌心,和那些过分甜腻,又耐不得寂寞的奶冻一样。
我立在床头看了人一会儿,旁边的小柜上置有白粥小菜,以及一个已经喝干了的药碗,我指尖捻起碗底剩余的渣滓,放进嘴里尝了尝,舌尖毫无预兆受到这等刺激,霎时我就失去了味觉,只能靠记忆去回想过去袁无功煮给我的药汤,那里面分明也放了大量的黄连,可都比不上这一口来得难以忍受。
摆满新鲜水果的盘子多半是石老的主意,想借着果实的清香来为病重稍作掩饰,毕竟姬宣不太喜欢熏香,他是隆冬数九也不需要热茶,不需要炭火的苦行僧,皇室中人的奢华习性一直都与他无关。
我不知道是如今的摄政王过惯了好日子失去警惕心,还是他病得太重,姬宣仍是没有醒来,脸微微偏向一边,纤长发丝顺着削瘦明朗的下颔线滑进衣襟里,那颗过分突出的喉结浮在细细的青筋边,想要将它捏得粉碎再简单不过——我要杀姬宣,一眨眼的时间都用不上。
但杀一个病人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这个病人还是睡着的,我替他将只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就侧身坐在床沿边,又看了他一会儿,他无意识侧过脸,似乎是不太舒服,疲惫地倒进枕头的另一侧,几缕发丝粘在没什么血色的唇角,我将其理到耳后去。
一时屋中只听得见姬宣那比平时要急促些的呼吸声,高烧的人都是这样,我以前也算受过病痛的磋磨,我知道生病的滋味,生病的时候,会觉得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孤独比病痛本身更可怕。
仔细想起来,我好像还是头回看见一个因生病而虚弱的天选之人。
所以姬宣为什么会生病,他会受伤,会流泪,会死,可他不应该会生病。这件事太奇怪了。
姬湘登基,战事已平,就是边境偶有骚动也不会是姬宣的对手,他该心满意足了才对,他从小到大不就是渴望这一天么,保护至亲,保护百姓,姬宣已经得偿所愿了。
我正漫无目的思索着,他脸似乎更红了,薄薄的眼皮染了脂粉似的,身体上升的热度催着眉心也蹙起来,那副模样很可怜,我弯身将耳朵靠在他的心口,隔着被褥与衣裳听里面的动静,可惜就算在药王谷住了几日我也到底不是医生,我不会治病,不明白这种无精打采的心跳声意味着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来药王谷了,药王谷不会让堂堂摄政王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姬宣总会被治好的,治好了病,他也很快就会离开。
也许这就是我看他的最后一眼。
姬宣对我的记忆大概还停留在战场上我扬了他娘的骨灰……唉,其实我也不想给他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走向末路的夫妻也可以有个体面的收场,可就算姬宣记恨我一辈子,在这点上我也毫无办法。
情况确认完毕,他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