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又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是姬宣让我这样做的。”
我一时没弄懂这俩人的路数:“是吗?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不如他会杀人。”
“……什么?”
谢澄十分疲倦地道:“嗯,他其实是个好人,他……姬宣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
“毒医呢?”
“也不知道。”
“那徐英她们——”
“都不知道。”我直接说清楚,“你是我最先见到的那个。”
他这才抬起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满世界都昏昏沉沉的,他默不作声流下的泪都像随风而逝,迅速枯萎干死的花。
“为什么是我?”他哑声道,“为什么最先见到的那个是我?”
我开始感到焦躁,不太想在这里坐下去了,他偏抱我抱得死紧,我想推开都得费点力气。
可结果我稍微一挣动,他就如烫伤一般猝然放了手,睁大了眼惊惶不安地望着我,然后又立刻站起来往后退去,退到快跟我隔着大半个亭子了,才站定脚,并且当着我面猛的喘了一大口气。
他胸膛不断起伏着,过了很久吃力地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和那个小娟,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你关心这个?”
“不,我不关心……”他笑得假极了,一张脸每根肌肉都不听使唤,泪水泅进唇角凹陷的深窝里,表情狰狞得跟要吃人似的,“不对,我关心,我,我关心你,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马上回答,看了他一阵,问道:“你真的是谢澄?”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明日就会出发,具体去哪里和你没有关系,况且你才在武林大会一举夺魁,想来也有很多需要你亲自去对付的应酬吧?”
“一举夺魁的不是我,天下第一剑,我给你,是你的……我没有赢。”
听着这些格外稚拙的话语,我也站起来,淡然地道:“谁才是胜者,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和我强调这个没意义。”
“我没有赢……从来,从来都……”
谢澄木然地流着眼泪,满脸都是了也不擦一擦,我才觉得他看起来狰狞可怕极了,却又在下一刻从其中角度极为刁钻地品出几分熟悉的可爱。
我耸耸肩,轻松地道:“那好吧,你输了,我也输了,这里有两个输家——不争这个了,行吗?”
“我没想让你输。”
“嗯,你当然应该出全力,你要是刻意放水让我,这事才没完。”
“……”他好像轻微地摇晃了一瞬。
谢澄突然哽咽起来,哑着嗓子,拳头都攥了起来,他小孩儿似的冲着我使劲嚷嚷:“我从来都没想让你输,无论对手是谁,我都没想让你输!什么叫没意义,本来就是这样,我一直都,一直都……不希望你成为输家……”
那对于成年男子来说过于尖利的嗓音震得我脑瓜子嗡嗡响,果然他也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紧跟着就揪着衣领痛苦地咳嗽起来,那阵势一时半刻都没办法自主停下,我都怀疑是否有自肺腑间漫出的血积在谢澄受损的喉头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咳了许久,方渐渐平息,那垮塌的肩膀仿佛在催促我前去抚摸拥抱,可我尚未迈出第一步,就看见谢澄抬起手,用掌根快速地擦了擦自己一塌糊涂的脸。
“我失态了。”他嘴唇几乎没有动,音节含含糊糊地黏在一处,像是从池塘里捞出的发黄账本,每个墨色的字迹都难以辨认,“我不该这样,我失态了……我没有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