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泰西的商贾,可能偷朕的钱!
黎牙实跟大明皇帝讲泰西的殖民经验,那真的是声嘶力竭,真的希望大明能听进去,但大明有自己的傲慢,认为自己不会掉到那个坑里。
但事实就是,大明也掉进了那个坑里,得亏是力壮,还能站起来,继续向前。
不要太顾虑被殖民者的感受,因为大明人不了解夷人,而且也了解不了。
大明人根本没有办法和被殖民者感同身受,尤其是在赶走了胡虏,在废墟中再造中华的大明人,是极为骄傲的,怜悯和仁德,只会造成不该有的困扰。
殖民地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不听话,你就揍他一顿就好了,只要他不想死,他自然会想通,被殖民者最大的特点就是这样,很擅长和自己和解,因为不擅长的都死了。
整个吕宋都是如此,活下来的人,只留下了如何苟延残喘的经验。
西班牙飘过大西洋丶飘过太平洋,在吕宋建立了菲律宾殖民总督府,在殖民的路上,走了这麽久,总是有些宝贵经验。
张居正解释道:「就是维持地方稳定,这官字两张口啊,陆安平丶收税的衙役丶粮长丶里正,在朝廷看来是吏,对于百姓而言,就是官,不把官喂饱,他们是不会尽心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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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陆安平呢,还继续做他的户房司吏?」朱翊钧有些好奇这个能干的书吏,居然躲过了清汰的大刀。
要是能,陆安平早就自己揣腰包里,还能『返点』?都是民风剽悍给逼的,这也是一种官民博弈后形成的共识,只不过在税法中以留存的方式,合法化了。
「即便是现在大明已经是个貔貅,只进不出,但钱法再过些年,也无法继续支撑大明走下去了。」
「所以就讲一个黄金的神话?」朱翊钧仍然非常坚定的摇头说道:「朕不会欺骗大明百姓的,朕做不到,一进格物院,卧石上有一段话,是朕给格物院的寄语,行之者一,信实而已。」
「陛下,山外两府,大同府和宣府,民风是有点剽悍的,陆安平刚开始做也是铤而走险,要不然下乡收税的衙役,怕是也好过不了,弄出民乱来,广灵县上上下下全都得出事。」张居正对这个倒不是特别担心。
陆安平这麽『返点』,是为了能让税以一种较为平和的方式收上来,弄得武装抗税,打打杀杀的多不好看。
大明皇帝进了文昌阁,看着略显凌乱的书房,只想到了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外供转内供,会造成工坊恶性竞争丶利润下降丶手工业作坊的劳动报酬下降丶内需不足丶工坊关门丶失业造成更大的需求降低,钱荒和通缩的恶性循环,真的很难走出去。
「朕之前廷议的时候,希望不要给官僚们那麽多的压力,给先生治吏造成了困扰,朕会下章内阁,让先生放开手脚。」朱翊钧明白为何是王国光说这件事了。
「陛下,年后朝中预计会有人,说元辅吹求过急,重典治吏。」王国光略带些担忧的说道:「他们鼓噪这个风力舆论,并不是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原来是广灵县清汰之事,让先生动了继续施压的心思。」朱翊钧这才知道,是周良寅清汰成功,让张居正看到了大明的吏治,并不是那麽鲜花锦簇。
「两成田赋不算多,可这人心啊,贪心不足蛇吞象,就怕两成也喂不饱,继续朘剥了。」朱翊钧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什麽,就是感慨下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眨眼,朕登大宝之位,已经十五年了,回头看这十五年,朕问心无愧。」朱翊钧打了个懒腰,依旧愣愣的看着窗外发呆。
陆安平是按着万历九年完成清丈后的田册收税,每到夏秋两税收缴的时候,他都带着衙役出城收税。
事缓则圆,就是把所有人的锐气,全都磨没了,拖上几年,上上下下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都会有些改变,到那个时候,事情办成办不成,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也就是现在大明货物利润还十分丰厚,泰西商人没有必要这麽换着牟利,过几年大明货物出海量增加,货物利润降低,一定会有泰西商人这麽做了。」
等到清汰的大刀砍下的时候,广灵知县被罢免,不坐班的丶坐班不干活的三个司吏,全都被一体罢免,而『贪墨巨万』的陆安平,却平安落地,因为他已经和大部分的里正丶粮长们来往已久。
朱翊钧给出了十分明确的指令,收蓄黄金,当然可以,大明顺差还在扩大,再继续扩大,不出几年,还是不收黄金,泰西就没有足够的贵金属,支付货物的货款了;讲黄金故事发钞,也没有问题,大明朝廷没有信誉,但大明皇帝有信誉,朱翊钧可以为朝廷背书。
王国光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钱荒的本质是:大明旺盛的生产力和白银丶赤铜数量不足之间的矛盾,无论多少银子填进去,都是无法满足大明这个饕餮的胃口。」
万历十五年,大明彻底走向衰亡的关键节点,张居正的所有新政,在这一年被彻底废除,大明向着深渊滑落,再也无法阻挡。
张居正认为,万历十五年,依旧会是快速发展的一年。
朱翊钧立刻明白了这些人的打算,批评吹求过急丶重典治吏,掀起『事缓则圆丶相忍为国』的风力舆论,然后用事缓则圆去对付政令。
「臣等告退。」王国光和张学颜俯首告退。
两成的田赋,真的不算多了,如果用两成田赋换酷吏衙蠧不继续催科逼税,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真的不算亏。
如果申时行不肯执行,他也可以事缓则圆,对于申时行而言,办成了,功在画策的阁老身上,得罪浙江势要豪右,得罪浙江南衙出身的士子和官员;办不成,那输的是大明百姓,输的是陛下和现在的首辅张居正。而不是他申时行本人。
扣在自己手里的税赋,陆安平也没自己全拿,而是分了下去,收税的衙役丶配合的里正丶粮长都拿了大半去,落在陆安平自己兜里的银子,三年一共就二十两银子不到。
「陛下圣明。」张居正再俯首,他稍微看了会儿,发现陛下真的就只是发呆,便坐下,继续处理手中的公文。
王国光低声说道:「元辅打算下重手,士贵己贵,士贱己贱,罪隐不发,罪昭必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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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理解总是有点奇怪,但却非常的合理。
大明的缙绅们在收割穷民苦力,吕宋总督府要收割夷人的地主,而泰西的商贾可能会收割到大明身上。
而皇帝陛下将其简单理解为了:偷朕的钱!
陆安平真的要带着衙役去收税,真的催逼过急,有可能会被打死。
他把税收到手里之后,发现了广灵县知县手里的田册,好像是旧册,陆安平自己做主,就把清丈多出来的税,扣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一层层追责下去,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田赋是收齐了,但没到县衙的库房里,被人给贪墨了。
张居正看不到任何值得担心的地方。
广灵知县就这麽收了三年的旧税,这县衙丶府衙丶布政司丶户部也这麽收了三年。
但对大明而言,一年一千万银的海外流入,也是无济于事。
泰西经济规模总量并不是很大,这是人口决定的,对于泰西而言,一年六百万两白银的海外收入,就已经能够盘活整个泰西,甚至物价飞涨,需要大明这个泄洪区。
具体到政令上,比如浙江还田。
事缓则圆,不是说要明火执仗的反对张居正,而是号丧,通过号丧塑造自己非常的悲惨,把自己坐在受害者的地位上,不明确反对政令,但也不坚决执行,主打一个拖,拖着拖着把朝廷的锐气给拖没了。
张居正笑着说道:「现在陆安平是主簿了,至于税赋,还让他留存两成,向下分配。」
「直接倒腾货币,而不是货物,看起来赚的更多。」
还田本就困难重重,阻力极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就是天意难违丶这就是无形的大手。
这的确可能给泰西商人留下空子,让他们利用黄金和白银的利差,偷皇帝陛下的钱。
「臣愚钝。」张居正有点不是很理解的说道:「前日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场大雪,把整个淮河以北,全都覆盖了,明年不会有蝗灾旱灾,臣觉得明年,仍然是欣欣向荣的一年。」
让大明再次伟大,那是陛下要建的高楼大厦。
针对这四个典型的特徵,张居正进行了吏治政令的整治。
大明没办法讲白银故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没有那麽多的白银,有一点都会花出去营造官厂丶驰道丶种植园等等。
但黄金不流通,也流通不起来,太过于贵重了。
「陛下,这是没有货物,只有货币的空转,不利于大明生产。」王国光作为财相要解释清楚其中的危害。
「人家商鞅变法,还徙木立信,既然要讲黄金故事,就把它讲好,讲真实,糊弄百姓时间久了,自己就信了。」
黄金储备的公布就是信用货币的一切基石,黄金无法直接兑现白银,但黄金可以换白银来兑现宝钞,黄金就是宝钞的最大信心,这就是户部的思路。
「广灵县知县,他稀里糊涂的做了三年知县,连自己该收多少税都不清楚。」
大明现在税赋主要构成是官厂营收上交丶煤铁烟专营利润上交丶钞关抽分和关税,这些统称为商税,万历十四年的商税,已经高达1890万银,占大明财政收入的54%,而农税的比例,正在累年下降。
有些经验,大明还能从漫长的历史和横向视野吸收经验,但有些东西,当下世界,根本没有答案。
像台州知府李弘道那样,敢明火执仗的反抗政令的必然是少数。
「真的是个草台班子啊。」朱翊钧听完了广灵县的事情,感慨万千,世界的确有些潦草,即便是税赋这麽严谨的事儿,居然给陆安平搞了三年才发现。
朱翊钧晃着摇椅,笑着说道:「那倒也是。」
而事缓则圆,则是多数,这也是臣权和君权博弈中,除了倍之之外,最为有效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