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仁恩。”陈宣再拜谢,告退出门。
大开的门灌入寒风, 与屋内融融的地龙暖气对冲,升起朦胧的雾气。下一刻, 冬婳压低声音的呵斥声传来:“真是不要命了,陛下与公主在屋内,竟将门大开着,还不快关上!”陈宣略微佝偻的背影就此伴随寒风被关在门外。
阿四听见了宫人急切小声的应答,门扉碰撞的声响,力士搀扶陈宣的动静,西风呼啸而过,穿透步辇,吹起几许枯叶。
皇帝没有过于灵敏的耳目,但她有着母亲的直觉,抬眼便问神情有异的女儿:“阿四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阿四心里冒出些古怪的想法,还未被理智压下,就突然蒙受阿娘的关怀,她望门下意识回答:“陈宣老得真快啊,明明才五十多岁,看着却好像马上就要死——驾鹤西去了。”阿四紧急压住不大吉利的声调,心虚地收回望远的目光。
皇帝笑两声,没有纠正阿四的口误说道:“他确实老的很快,或许这本大周礼内,有他为数不多的寿命凝成的心血。人总是这样的,一旦失去了支柱,就会迅速地萎靡、憔悴,乃至于死亡。”
阿四于是回头盯住那本厚实的书——一叠纸张,尚且没有编篡成册,再皇帝首肯之前,甚至见不到天日。她说:“阿娘要以陈宣的名义发布这部分礼吗?”
男人在记录和编篡时总是很狡猾的,关于男人在这方面的罪行,阿四能从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一直说到今天早晨看到的舞弊案。谁也不能保证,陈宣没有在其中做手脚,增添一些有歧义的话语,总是很容易的。
之后数不尽的修改,才是修礼的重头戏。
“这是个不够完美的礼。”皇帝手掌压在厚纸上,手指轻点,“既然阿四知道为娘的顾虑……是有合适的推荐人选吗?”
能够在著书立作的事情中插上一手,且是注定要发行天下的书籍,这对名声是极有帮助的,但凡是心中稍有些想法的人大约都不会错过。
而我们的小公主恰恰就是那个全无想法的人,一提到书,满脑子都是这辈子读不完的藏书楼。
阿四登时推拒:“我哪里知道哪个人更懂得礼,这种复杂又高深的事,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比较好。”
皇帝失笑:“让你推荐人选,又不是让你亲自动手。”
“那也是一样的,抱玉握珠者才能分辨明珠,汗血宝马也要伯乐来相识,而我自认一时半会儿是做不成知人善任之人。”阿四摇头,绝不肯接下这话茬。
皇帝百忙之中也抽不出空,将事情往外一推,只等结果:“那便算了,先交由齐王、阿姰、明芹三人看过吧。”
宫人领命,将东西带下去誊抄,再分别送往齐王、陈相、尚书左丞家宅。
近日皇帝太过忙碌,勤政到了不眠不休的程度。阿四今天本来就是被冬婳拉来救场,目的是陪阿娘吃吃喝喝休息片刻。现在差喝完了、糕饼也见底了,阿四也准备离开,以免阿娘开口赶人。
不过,离开甘露殿前,阿四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阿娘,鼎都住的好好的,为何非搬迁不可?”
老裴相曾回答过阿四的问题,但那样的回答不足以说服阿四,于是她再次向皇帝发问。
皇帝诧异地打量阿四表情,沉思一瞬,道:“也罢,冬日西山雪景不错,后日叫太子陪着你去赏雪吧。”
赏雪?
最近皇帝和太子都忙得脚不点地,阿娘居然让长姊陪她出门玩!
阿四不管其中有何深意,忙不迭地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