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思绪纷纷,夤夜难眠是必然的事,这也让翌日清晨,前来和王至孝汇合的两个护卫官,对王至孝的警信深信不疑:昨夜王至孝也不仅仅只打发人告诉他们一家,又使人去布政使司、庆符府、华阳县传信,就说在码头上瞭望到了敌船,经过一夜,消息已经发酵,到处都在流传,就算是王至孝不打发人去请,他们也要来请王至孝的示下,去蜀王府要钱要粮,做好迎敌准备的。
一行人汇合之后,一路往蜀王府而去,沿路遇到了布政使、知府、县令三拨人并佐贰官,汇聚在一起,洋洋洒洒也有百余人,因王至孝还带了自己的随从,摆了仪仗出来——他到了锦官城之后,出行总是前呼后拥,摆足了架子,背地里没少招惹闲言碎语,就这会儿情况如此危急,也还不忘了仪仗,实在是叫人心里好气又好笑。王至孝却不管旁人的白眼,眯着眼在马上打盹,心底只是冷笑:他一开始带人护卫,是为了防身,生怕被人除去,这会儿却是另有妙用,稍后这些人就知道厉害了。
蜀王府在城南,这些人的府邸都在城中,一路行来,沿路百姓都是奔走呼号,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进了城南倒是一切如故,屋舍俨然、街巷清幽,众人见此,心下还稍微宽慰,至少蜀王还算镇定,倘若他也要弃城而逃,那民心就真乱得无法收拾了。当下来到王府跟前,使人通禀,以他们的身份,就算主人未回话,也立刻是直渡御沟,在廊房奉茶稍后,很快便又有人引着他们,经瑞安门直接去银銮殿(承运殿俗称)议事。
看来,蜀王是立心要商议大事了,要知道这承运殿一般只有立世子、册王才会启用,绝大多数时间蜀王都在王城后宫书房召见众人,诸人见他终于引起重视,也是十分欣慰,信心略微足了一点儿,只王至孝身后那两个护卫官,在引路侍从中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自己相熟的管事,却是无果,王至孝见了,心中冷笑,伸手入怀,略微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火铳把,更是安稳了几分——他这火铳可是买地的上等货,绝非本朝俗物可比!等入殿之后,哼……
说话间,众人已经拾级而上,躬身进了承运殿,只见殿门大开,虽是白日,却也燃了上百支蜡烛,越发显得殿中光辉四射,蜀王那庞大身躯便坐在当中那张宝榻上,也是难得板正,身躯甚至略略前探,显得魄力十足,不像是之前,总是懒洋洋地摊成一团。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少人心中都是有些惋惜:倘若早些有这个觉悟,开了库房,城中上下一心,又怎么会出现如今这般的乱局?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也还来得及,见蜀王有所觉悟,大家士气也比之前高昂了几分,先后入殿,按次序站好,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蜀王身边侍立的一名红衣少女,见她容色平凡,却身穿喜服,不免也有些纳罕,当下就有消息灵通的人交头接耳,提到全百户以及他女儿的好命格云云,于是众人刚提起来的士气,又泄了几分,心道:原来还是老样子,糊涂迷信,都什么时候了,还信这些……
“人都进来了?”
正是交头接耳时,蜀王在宝座上动弹了一下,忽然轻声说道,“把门关上,孤、孤与众卿要密议……别被邪法窃听了……”
“是!”
只要是和邪法有关,就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虽然一般大殿议事,为了采光都是要开门的,但反正殿内有蜡烛,一班本来侍立在殿内的大汉将军,便退了出去,同时掩好了门扉,殿内因此也阴暗了几分,引起一阵微微的骚动,王至孝则一声不吭,只是注视着大殿上首,见那红衣少女全二姑娘别过头来,找到了他的双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对彼此的身份再次意会,王至孝心底彻底安稳下来了,只见全二姑娘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双手一拍,只见照壁后方转出了两个做大汉将军打扮的侍从,手里都端着一把黑黝黝的东西,长管前头有个洞眼,对准了人群!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变故突生,还是惹得众人一阵大哗,王至孝心头一阵爽快,也是迅捷无比地蹿到银銮座边上,回身面对众人,一扬手,‘啪、啪’两声,便打死了身后张、王两个护卫官,回头又抓起蜀王的衣领,用尽浑身力气扇了他一个耳光,把自己手心都扇红肿了,方才转身咬牙切齿地道,“老天开眼,你们这帮王八羔子糊涂蛋,如今也来现世报了,都给我闭嘴!现在全听老子的!蜀王横征暴敛、天怒人怨,锦官城已经完蛋了!现在我要你们整顿百姓,投降买活军,你们谁赞成——”
见布政使身后有个推官正要反对,王至孝狞笑一声,恰好枪管冷却下来,他伸手又是一枪,弹丸却没击中那人,而是擦着布政使的脸颊过去,顷刻间带掉了半个耳朵,布政使一声不吭,翻着眼睛就晕死了过去,王至孝啧了一声,指着那推官道,“就是他!王府周管事的亲家,在锦官城为非作歹、只手遮天——”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他身边那端着仙火铳的人抬手一放,这推官还没来得及跑呢,人就飞出去了,还带倒了七八个身后的人,不乏有人被弹片溅伤的,王至孝解气地呸了一声,一时兴起,回头又抽了蜀王一个耳光,差点把他抽得歪倒过去,刘道婆忙从他背后探出身子,抱怨道,“喂!压着我了!”
原来她始终藏身蜀王身后,用尖刀对准了蜀王后心,只要一个回答不对,利刃刺出,顿时能取了他的性命,只是因为蜀王实在是太胖了,正面看去根本没有破绽罢了。王至孝也是抱歉地一笑,这才平了性子,转身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开城向买活军投降,把你们的身家,全交出来——”
他轻轻地在手心上拍着自己的火铳,视线在玉阶下惊惶万状的众人中逡巡——“我的话,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