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原一听到谢林森刚出现在他家巷子口,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来找自己的。心里忽然涌出无限的热切、感动和期待。
又担心他没找到自家,着急回部队就走了。
在军队里的过往,一帧帧地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这一条两米宽、长约两百米的巷子,平常上下班经过的时候,不过觉得只是短短的一小截路,但是今天安少原却觉得这条巷子好长,巷子的另一头好像离他很远。
他的脚踝还不能大用力,跑几步就有些吃力,心里正焦急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不轻不缓地道:“行了,别跑了,还没好透呢,再跑几步,以后可就真瘸了!”
安少原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巷子口的谢林森,不由笑了起来,眼睛却酸酸涨涨的,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俩个以前在军区家属院里还互相砸拳头的人,时隔一年在宜县见面,已算是故友重逢,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安少原朝前一步,一把揽住了谢林森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谢林森也拍了拍他的后背,头微微抬了一下,努力将眼底的湿意压下去。转瞬即风轻云淡般地望着安少原笑道:“我就猜到你要是知道我来了,肯定会出来。”
安少原一愣,听冬青的意思,刚才谢林森应该是没看到她啊?
“你看到冬青了,那你怎么不跟着她过来?”
谢林森没回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中午有空吧?请我去饭店吃顿饭吧?粮票我带了,你不用回去取,直接走吧!”
这时候,钱伍花也跟着儿子后来出来看,安少原忙朝母亲喊道:“妈,午饭不用等我,我和林森出去吃!”
见是谢林森来了,钱伍花笑道:“去吧,去吧,一会吃过了饭,来家里坐坐!”
谢林森笑道:“婶子客气了!”却是并没有应下来。
去的路上,安少原笑问他道:“怎么忽然来了这边?是来看沈同志的吗?”
谢林森点头,“趁着病假,过来一趟,闲的无聊,我看这宜县离汉城也不远,就来这边逛逛。”
“哪天到的,什么时候走?要不要在宜县住一天,我带你逛逛?”
谢林森摇头,“不用了,昨天才来的,再待个一两天就走了,我还是陪我妹吧!”
安少原心里了然,一共就待个两三天,还抽了一天的时间到宜县来,说不是专程来看他的,这人自己怕是都不信,也没有当面戳破他,转而问起了部队里的事来。
等到了国营饭店,安少原让谢林森点菜,谢林森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腊肉炒蒜苔,两碗米饭。自己付了俩人的粮票,让安少原付的钱。
安少原笑笑,这人想帮自己减些负担,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谢林森这时候才问他道:“在这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我帮你向组织上反应。”
安少原摇头,“没有,都挺好的,工作繁琐点,但还算顺利。”
谢林森忽然问道:“你认识县委办公室的姜主任吗?”他刚听那个什么陆同志,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具体什么名字,他没上耳朵。
安少原点头,“县委办公室的姜斯民同志吧?县里开会的时候遇到过,你听沈同志说的吗?我有次在宜县也碰到过沈同志,好像来这边出差。”
“是,这边棉纺厂的陆厂长,跟她挺熟的。”
谢林森琢磨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那你平时和姜斯民有没有什么工作上的来往?”
他这一个问题问出来,安少原给他倒水的手,不由一顿,轻轻看了他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是沈同志要找这位同志帮什么忙吗?我在县委里认识一位朋友,不然请他帮忙搭桥一下。”
“那倒不用,就是听爱立提起来过,想起来都在宜县,就问你一句。”谢林森心里却琢磨起来,看安少原这样子,和姜斯民一点来往都没有,那杨冬青跑到他家去干什么?还被姜斯民的爱人当街扇耳光,还要揪头发的。
今天的事,也就是没闹起来,不然安家在这一块儿,都没脸住下去。这杨冬青还真是能惹事,走到哪里,惹到哪里。
今天听那姜斯民爱人的意思,杨冬青大概是和姜斯民独处了,如果没有私情,那就是背着人商量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呗!
安少原可不能再被她连累,如果这份工作搅和没了,难道让他们军区的英雄真的回乡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后半辈子吗?
想到这里,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安少原,旁敲侧击地问道:“你妈妈她们跟你一起过来的吗?家属安排好工作没有?”
“还没有,她们也就是年前才过来,不过半个多月。冬青以前在食品厂工作过,想着再让她进这边的食品厂看看,临时工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他们才把房子租在了这一块儿。
谢林森点点头,那这杨冬青还真有些本事,不过半个月,就和县委里头的人搭上了线。
安少原望了他一眼,等着他的话茬。刚才谢林森一再提到姜斯民,他心里就隐约有点猜测,见谢林森像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的样子,面上不显地问道:“你在巷子口遇到的冬青吗?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被个疯子打了,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估计是怕给我惹麻烦,问她她也不说实话。”
缓了一下,看着谢林森问道:“是和姜斯民有关吗?”刚才林森可能在巷子口问路,偶然看到了杨冬青和人起冲突,怕她难堪,才没有跟着去他家。
谢林森放下了水杯,哼笑道:“安少原,你这脑子,转业真是可惜了。”
安少原笑笑:“行吧,你照实告诉我,今天是怎么回事?”
谢林森正了神色道:“这事,你自己琢磨下吧,是姜斯民的爱人打的,她怀疑杨冬青和姜斯民不清不楚的,杨冬青说她不过是和姜斯民谈工作上的事,你刚又说她还没工作。”
谢林森这是说的委婉了,就算杨冬青在食品厂的工作落实了,也不过就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她有什么告诉要去和县委的领导沟通?
见安少原垂着眸子不吱声,谢林森道:“本来是想着,不然等吃完饭再和你说,你说我这大老远跑一趟,又不是存心来让你心堵的。”
安少原淡淡笑了一下,“不是闲着无聊过来逛逛的吗?”
这时候服务员把饭菜端了上来,谢林森递给安少原一双筷子,笑道:“我那是不想让你太破费招待我,我今天可是错过了我妹妹做的红烧肉,来找你吃饭的,这一碗红烧肉,咱俩可得好好吃完。”
一顿饭吃的很缓慢,俩人都没有再提杨冬青的事,安少原问起部队里大家的状况来。
谢林森道:“和你走之前,没什么变化,林以恒还在京市学习,我养病也还没归队。对了,你后面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给我写信,大家一起给你想想办法,到底一起上过战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不准来虚的。”
安少原应下,“好,你以后要是换了地址,也给我来信说一声。”
谢林森点头,“我妹在汉城,我肯定一年得过来一次的。”
安少原点点头。
一顿饭吃完,谢林森就要回汉城去,安少原将他送到了车站,分别的时候,谢林森从包里把在供销社买的一斤糖果和一盒糕点递给了他。
安少原正推着让他带回去给妹妹,忽然间,谢林森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谢林森的动作太快,安少原猝不及防地就热泪盈眶,立即朝他回了一个军礼。
谢林森留了一句:“好好过日子,保持联系!”转身就上了车,忍了许久的眼泪,到底是涌出了眼眶。
车开走以后,安少原努力缓和着情绪。
等他回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钱伍花看见儿子回来,朝他身后望了一眼,“怎么没把谢同志带来家里坐坐?”
“他赶火车。”把手里的糖果和糕点递给妈妈,“林森带来的。”
钱伍花叹道:“你也真是的,人家大老远跑一趟,怎么还好让人破费。”又朝屋里头儿媳妇喊道:“冬青,这糕点你拿过去吃吧!糖果你留半斤给你弟弟妹妹。”
杨冬青从屋里出来,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下去,看了一眼安少原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谢连长怎么没跟着你来家里坐坐?”
安少原望着她道:“冬青,我有事想和你聊一下。”
杨冬青看他这样子,就猜到谢林森把今个上午的事和他说了,点了点头。
夫妻俩人进了屋里去,钱伍花正在捣着一点正月十五剩下来的芝麻,预备给俩人做点芝麻馅饼吃。
等俩人进了屋里去,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