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读什么书,解大妞就更没读了,听这“大妞”的名字,就知道是农村出身的。
杨冬青这话,正巧戳中了解大妞的心事,一时也有些闷闷的。炒菜的手臂都像没什么力气一样。
她和周大年是同乡,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大年,等随军以后,见那些连长的妻子,又漂亮年轻,又懂文化,心里就有几分自卑。特别是樊多美,还是大学生呢,她一开始都不敢和她多说两句话,就怕一开口就被人瞧不起。
后来还是自家男人开解她,说她心眼小,把人往扁了看,人林连长的媳妇可没瞧不起人。她才宽心了些。
现在听冬青妹子也这么说,解大妞又有些别扭起来。
杨冬青见她准备做红烧肉,把五花肉炼了一点油就准备加水闷,忙道:“嫂子,这个我来帮忙吧,我新学的手艺,保准做得好吃!”
解大妞是很少烧红烧肉,见杨冬青说有新的法子,就把位置让给她。
杨冬青又是炒糖色,又是生姜大料一类往里面放,不一会儿解大妞就闻到了香味,笑道:“冬青,你这做法,光闻着就好吃,我家那口子总说好肉都给我做浪费了,你这一手,可得教教我。”
杨冬青对解大妞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她刚去沈家,见沈玉兰这样烧肉的时候,也是这反应,一块肉还能烧出这么多门道来!暗道,在沈家那两年可真没白待。
转身和解大妞笑道:“我一见嫂子就觉的亲切,就像我自己嫂子一样,我有个表嫂叫桂莲,就和嫂子你一样能干,不仅小娃儿照顾的好好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我们村就没人不夸的,都说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能旺三代呢!”
解大妞被夸的心里喜滋滋的,笑道:“冬青妹子,你这嘴可真能说,嫂子还没这么被人夸过,特别是我家老周,三天两头对着我摇头。”
杨冬青笑道:“咱们女人才懂女人,男人都是看长相,周连长娶了嫂子,才是好福气呢!”
俩人越聊越亲热,这时候听到外面门响,就知道是樊多美和林以恒来了。
平时的话,解大妞肯定立即就出去招呼几句了,今个却是被杨冬青几句话说的,也觉得自己一身土腥味,人家文化人,不知道嫌不嫌弃自个?
犹疑了下,没动。
客厅里,樊多美带了一点糖果过来,受到了大牛和小虎的欢迎,没看见周嫂子,还有些奇怪,问周连长道:“怎么不见嫂子?”
话一说完,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安少原,又听到厨房里两个女人的说话声,知道杨冬青在里面,嘴角不觉泛起一点冷笑。
也没有提一句进去帮忙的话,在一旁给双胞胎读起了故事书。
一直到一桌菜都做好,解大妞和杨冬青才出来,看到樊多美在一旁给孩子读书,解大妞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冬青说文化人嫌弃她们乡下人身上土腥味的话来,到底没上前。
只是朝大家道:“大家快过来坐,今天冬青妹子教婶子做了几个好菜,大家也来尝尝鲜。”
樊多美笑笑,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嫂子态度的不对来,知道这杨冬青怕是在里头出了一点力。
今个除了安少原和林以恒,还有两个排长。杨冬青挨着安少原坐下,她今天不过几句话就把周嫂子争取了过来,又知道樊多美目前还不认识自己,胆子也大了些,试着开口道:“林嫂子,你上次做的那个大虾可真好吃,你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呗!”
樊多美可不惯着她,“哦,少原媳妇也喜欢吃?我弟媳也可喜欢这道菜了,对了,我刚听周嫂子是不是喊你‘冬青’?和我弟媳的嫂子倒是一个名呢!就是她嫂子姓杨,少原媳妇你全名叫什么?”
杨冬青悔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平白无故,好端端地干嘛提什么大虾。
解大妞正端了最后一道菜过来,听到这话,笑道:“杨冬青,多美,你觉得这名字是不是还挺好记的。”
樊多美面上像是一惊,“这也太巧了吧,和我弟媳的嫂子一个名呢!”
解大妞也觉得巧,“真的啊?”朝杨冬青道:“改明儿,你们回老家,让多美介绍介绍,认识一下,这也太巧了。”
杨冬青早惊得面如石灰一样,听了这话,勉强地应了一声:“好!”
樊多美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叹气道:“周嫂子,这事怕是不成,我弟媳哥哥前段时间摔断了腿,这嫂子就闹着和我弟媳哥哥离婚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虽然和少原媳妇一个名儿,人品就完全是掉转个个儿。”
解大妞皱眉道:“哎呦,这女人也太丧良心了,男人断了腿,就不是她男人了?”
樊多美道:“是,我弟媳哥哥可还没出院,人家就闹着离,我现在就盼着,我弟媳哥哥那腿能好,看那女人后不后悔。”
两个排长听得都义愤填膺,“你弟媳家,娶了这么一个嫂子,也是倒了大霉。”他们这些当兵的,私底下就曾讨论过,最不能娶的就是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对象就是爱美爱花钱、不爱做家务、性格脾气差,他们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唯独这不讲义气、没心肝的女人,最不能娶!毕竟他们这出任务,难保每次都全须全尾的回来。要是哪一次自己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死成,这回来一看老婆怕了,怕是都能气死!
樊多美又补刀道:“我弟媳哥哥还是正经大学生呢,因为下放到县里去,才认识的这个嫂子,两人结婚后,又是给钱给票,又是给安排工作的,没想到这女人这样狠的下心肠来。”之前她看爱立浮肿,就稍微打听过一点她家的情况。
知道是沈家婶子人过于厚道,给儿媳妇牵着鼻子走,连累的女儿也跟着受委屈,她当时就对爱立心疼的不得了,但当时爱立毕竟还不是她弟媳,她也不好给人出头,就给铎匀寄了好些吃的,让他给爱立寄去。
就是不知道,她嫂子竟然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杨冬青。
和安少原正喝着酒的周大年,点了这话也有些诧异,“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以后有的苦头吃,”又朝两个排长道:“这里就你俩还没处对象,以后回村里相看的时候,可得睁大了眼睛,仔细打听,千万不能找这种又毒又不要脸的。”
刚说完,不意就看到,对面少原旁边面如土灰的杨冬青,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位也是二婚,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这彼冬青,怕就是此冬青。
他之前就想着,少原这二婚的媳妇,怕是有点问题,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撞到了林少恒的姻亲那边。
安少原早就捏紧了拳头,脸色铁青,想说事情不是这样,又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等于承认了,那个丈夫断腿就跑了的乡下女人,就是冬青。
今儿这么多人,以后冬青在家属院里,怕是就抬不起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