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楼的研究生宿舍楼里,谢芷兰已经利落地整理好了床铺,把带来的几件衣服也都放在了柜子里,背着绿色帆布包,就准备去图书馆。
李若望着她的背影,和另一位女同学道:“谢同学好像不是很喜欢和人来往。”
王素秋笑道:“可能是刚来,大家还不熟悉。”她是能理解谢芷兰的,她们这些人都耽误了好几年,现在侥幸考上了十年以后的第一届研究生,自然该是争分夺秒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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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年末,即将要放寒假,谢芷兰每天早出晚归,宅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里做实验、查资料写论文。
12月31日的晚上,她刚回宿舍,管理员就递给她一封信,“谢同学,今天你妈妈来找你,等了你好一会儿,没找到你人,就留了封信走了。”
谢芷兰还疑惑何姨找她干什么?等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来找她的,确实是她的妈妈。
三两下把信拆开,大概看了一眼,说想接她过去过元旦,明天还会来,让她空出一天时间来。
谢芷兰凝神想了一下,她和妈妈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但是对于去妈妈那里,她并不是很乐意,妈妈现在和程攸宁在一块儿住着。
程攸宁当初协助调查工作组,将蒋帆一家送进监狱以后,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最后还是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在谢芷兰看来,程攸宁是将这个孩子当成了筹码的,日后就算蒋帆出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这样狗咬狗的事,她妈妈却掺和在里头,帮着程攸宁照顾这个孩子。
谢芷兰已经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绝望。
她进宿舍的时候,大家已经都洗漱好,躺倒被窝里了,王素秋看到她回来,和她道:“芷兰,我傍晚帮你打了热水,你也快洗洗睡吧!”
谢芷兰道了谢,整个宿舍,她就和王素秋关系好些,和另两位室友,一直都有些隔阂。这件事,如果放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但是发生在35岁的谢芷兰身上,已然不会在她的心理上起任何波澜。
她现在就想着,好好享受研究生三年的求学生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宿管阿姨来敲她们宿舍门,说她妈妈在楼下等她。
谢芷兰从被窝里爬起来,发现外面已然白茫茫一片,昨晚下雪了。越发奇怪,妈妈怎么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找到学校来?
等到从妈妈口里得知,程攸宁竟然留了一封信就出国去了,谢芷兰已然整个人都是木楞的。跟着母亲,去了她的住处。
住处是母亲后来申请的单位的房子,一室一厅,隔成了两个房间,家里还有一个婶子在帮忙照顾一岁多的小婴孩,看到她们回来,立即抱着孩子上前道:“慧芳,你可算回来了,我还急着去家里做早饭呢!”
都慧芳忙道了谢,把孩子接了过来,一岁多的小孩,已经会喊“奶奶”,看到都慧芳眼泪也停了,脸上挂了笑意,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瞅着谢芷兰。
谢芷兰环顾了下两间房子,都是小孩子的用品,尿片、口水巾、换洗的小衣服,桌子上摆放着两罐奶粉和一个奶瓶,东西样样都算精细,微微皱眉道:“程攸宁走了,这个孩子是扔给你了吗?”
都慧芳叹道:“我倒是想养,就是我也这个年纪了,平时还要上班……”
谢芷兰打断了她,“程家人死绝了吗?还是说,你想让我来养?”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谢芷兰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都慧芳忙道:“芷兰,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是喊你来,帮忙想想法子的。”
谢芷兰觉得很很搞笑,她妈竟然能为程攸宁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显得她自己这个女儿像是多余的一样,冷酷地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你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如果钱不够,我身上还有二十块钱。”
不待母亲分说,谢芷兰就把这二十块钱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接着道:“至于别的方面,恕我无能为力。”
都慧芳见她要走,忙把喊她来的意图,明说了出来,“芷兰,我们是想请你帮忙,但是不是要你的钱,而是想请你设法看看,能不能让你爸养这个孩子?”生怕女儿拒绝,都慧芳把程攸宁的信拿了出来。
谢芷兰大概看了一眼,前面一段都是程攸宁在说自己的苦衷,后面就开始说:“大姨,如果你这边,无法照顾这个孩子,还请你设法让表妹帮忙,让她爸爸收养了这个孩子。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谢叔现在恢复了工作,家里经济和人手上都宽松,且我看芷兰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或许谢叔也有意收养一个孩子……”
谢芷兰看得脑仁都有点疼,她这个表姐也太会打算盘了。自己一身烂债摆不平,还想把她一家都牵进去,抢了她妈妈还不行,这是连她爸爸都要抢走?
问母亲道:“她出国干什么去了?”
“和一个归国的华侨结婚去了,我只知道俩人走得近,不知道攸宁这么大的心,竟然把孩子扔下来就走了。你知道的,她爸妈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我想着你和你爸……”
谢芷兰冷冷地和母亲道:“妈,你不要忘记了,我爸还断过一条腿。”
都慧芳眼神微闪,嗫嚅道:“你妈妈我,也就这么一房走得近的亲戚了。”
“所以可以为了这一门亲戚,连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不要?”谢芷兰不想再聊下去,扔下一句:“绝无可能!”就走了。
她倒没有回学校,而是坐公交车回了趟家里,和何姐说了这件荒谬的事,何姐宽慰她道:“你放心,这件事在我这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爸那边,除非你说,不然更不可能了。”
又问她道:“你怎么起这么早?早饭还没吃吧?你爸刚出门,厨房里还有两个馒头,我热了拿给你吃。”
谢芷兰望着何姨忙碌的背影,心里渐渐平复了下来,过一会儿和何姐道:“何姨,我想出国待几年。”
何姐刚热好馒头,把锅盖揭开,准备拿出来,听了这话,都忘记了手里的动作,任由热气氤氲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问道:“去了还回来吗?”
谢芷兰笑道:“回来的。”
何姐也笑了,“那去看看也挺好的。”
1981年夏季,谢芷兰硕士毕业,立即坐了飞机去米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八十年代中期,她再回国的时候,就听何姨告诉她,蒋帆已经出狱了,但是当年她妈妈无力独自抚养那个孩子,交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同事抚养,那对同事听说对孩子视如己出,但是早两年举家都移民了。
蒋帆出来以后,得知了消息,倒是没有闹,但是程家人却先后出了意外,不是被楼上的花盆砸到了头,就是出门被小汽车撞到了。
听得谢芷兰都觉得有些蹊跷,“不会是蒋帆做的吧?”
何姐点头,“大家都说是他,蒋帆可有些手段,现在生意做得很好,短短几年,就积攒了一副身家,现在又是投资电视剧,又是搞什么商场的,我看啊,程攸宁除非一辈子不回国,不然可得吃顿苦头。”
谢芷兰道:“她这种人,完全没有心的,什么能伤到她?除非断胳膊少条腿,才觉得痛吧?”
谢芷兰不知道,她很快就一语成谶。
半个月后,新闻上报道了一则交通事故,大货车撞到了一俩小汽车,车上的一对华侨夫妻都受到了重伤,可能终身残疾。
而当事人,就是带着丈夫荣归故里的程攸宁。
听说程攸宁在医院醒来,得知自己残疾了,把事情闹得很大,找了很多媒体来,说是前夫找人设计的一出车祸,但是她无凭无据,新闻报纸也不会胡乱报道。:,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