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顺利到了灵犀宫的大门前,姜雪漪和杨贵仪各自从步辇上下来,问着一直跟在身边的赵宝林:“你才迁宫,棠梨宫的物件都还没有搬过来,明熙馆恐怕也要重新打扫。你是先进去瞧瞧,还是趁现在回棠梨宫收拾东西?”
赵宝林连忙摇头,一提起棠梨宫眼中便是深深的抗拒:“妾身既然已经来了灵犀宫,绝不会再回棠梨宫的,妾身直接住进去就好,明熙馆是皇后娘娘选的,应该不会差,妾身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
杨贵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瞧着赵宝林是不喜欢棠梨宫了,竟连今日也不愿意回去。也罢,你既然不想回,那就让你身边的下人替你收拾吧,趁这会儿好好看看新屋子,咱们以后就是一块住的了。”
说罢,她看了姜雪漪一眼,很识趣的先走了:“昨儿夜里没睡好,我就先回去歇着了,两位妹妹请便吧。”
待杨贵仪回了西偏殿,姜雪漪才温声道:“你今日迁宫,恐怕人手不够用,我叫我宫里选几个妥帖的去帮你,你也收拾得快些。”
“殷凝,从咱们这挑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去帮着赵宝林迁宫。”
段殷凝福身应下后回东偏殿选人,赵宝林睁大了眼睛看着姜雪漪,眼眶泛起泪花,她颔首跪地,忍不住落泪道:“多谢嫔主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她知道,姜雪漪是猜到她害怕回去,这才让她自己的人去替她收拾屋子。既免得被陶贵人为难,也能让她快些住进去。
仅是这份心意,入宫半年以来也是从未有过的。
姜雪漪柔声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赵宝林无需记在心上。明熙馆也是好住处,你快去瞧瞧吧。”
“嫔主——”
眼见棠婉仪要走,赵宝林原本尚在犹豫,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唤,“妾身不急着去明熙馆……不知妾身能不能去您的偏殿坐坐,妾身……”
“你有话对我说?”姜雪漪轻声问。
赵宝林深深低下头,咬唇道:“妾身自知叨扰,可有些话,若您都帮不了妾身,那妾身更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姜雪漪明白她的意思,率先转身道:“那便过来吧。”
到了东偏殿以后,旎春奉上两杯热茶,有眼力见的让殿内伺候的宫人皆退了出去。
姜雪漪坐在主位上,垂眼看着局促的赵宝林,温声:“坐吧,在我这不必这么拘束。”
赵宝林应一声,低着头坐在底下的圆凳上,手指头绞紧了衣裙。
她犹豫着该从哪儿说起,又想起昨晚的事,一时沉默了许久。
其实昨晚的场面虽然混乱,陶贵人和刁才人都巧舌如簧,花样百出,可她能被陛下看中,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知道自己才貌皆不如人,在这一批新人中只能勉强算个中游。既没有能让陛下一见倾心的美貌,也没有七窍玲珑心懂得怎么讨好男人。她只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选择了在“怜惜”二字上赌。
拿自己肌肤的
不完美,拿自己的尊严的最低处去博一丝怜惜给自己找出路。
所以昨晚,她也只是装作不经意般在陛下跟前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痕的手臂,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地方让陛下看了冰山一角。
果然,陛下在看见的时候神色就变了一变。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既不曾问询,也不曾关心,只是入夜后让她去了太极殿,又留她在偏殿睡了一晚。
陛下是没看上她的,他对她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但也的确如她所愿对她有了两分怜悯。
宠爱这条路走不通,又慷慨的给了她第二条路,让她住进了灵犀宫。
宫里人人皆知陶贵人和棠婉仪一直不睦,棠婉仪宠眷不衰,若能得她的庇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在赵宝林眼里,陛下实在是个很好的皇帝。哪怕对她无意,也不曾让她在棠梨宫继续备受欺辱,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棠婉仪没理由帮她。
除非……她愿意付出什么。
她是很愿意的。
赵宝林暗暗下定决心。
昨夜为自己博的时候,她是抱着命都可以不要的心态去的,如今若能跟着棠婉仪,她也愿意豁出命给自己换个坦荡的未来。
只要能堂堂正正的活,有骨气的活,能不祸及父母亲人,她什么都愿意。
赵宝林缓缓抬起头看向棠婉仪,撸起了自己的袖管:“嫔主,这便是妾身一定要跟你谈谈的理由。”
姜雪漪抬眼一瞧,神色顿时凝住,连眉头都情不自禁的蹙了起来。
白生生的一截手臂上,大眼望去就是一块接一块的青紫痕迹,有些淡有些深,摞在一处,新伤叠旧伤,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赵宝林尚在掖庭时就十分安静,很守规矩的一个人,从不会惹是生非。但也因为不善交际,有些胆小,家世也不高,所以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
如果不是出了昨晚的事,恐怕宫里的人平时都想不起来这号人物。
姜雪漪只知道陶贵人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却不曾想,她对着同居一宫的嫔妃都能如此刻薄,竟然将自己不得志的怨气撒在赵宝林的身上。
她胳膊上的伤痕不是一日之功了,想来已经忍受了许久,这才想了那么一条出路。
姜雪漪轻叹一口气,柔声问:“都是陶贵人做的?”
赵宝林含泪点头。
“妾身忍无可忍,不愿再忍,所以才想尽办法改变这一切。如今有幸能来嫔主所住的灵犀宫,既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给妾身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她起身跪地,向姜雪漪行大礼:“妾身恨陶贵人入骨,恨不得将自己所受的苦楚一一在她身上还一遍。陶贵人厌恶您,事事针对,句句挑衅,跟你水火不容,您和妾身有一样的目标。”
“妾身愿意听从嫔主差遣,日后跟着嫔主忠心不二,只求您庇护,给妾身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