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五年(2 / 2)

兰缪尔其实很喜欢这条又美丽又柔软又暖和的毛毯,立马将半张脸压进了毛茸茸里面。

昏耀弯了弯嘴角。

像发现了什么幼稚却有趣的游戏一样,魔王再次抓起毛毯的一角,把兰缪尔埋了进去。

……相处第五年,他还是会经常觉得他的奴隶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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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极寒祭礼,魔王仍然亲自受寒。

兰缪尔想与昏耀同去,但得不到允许。魔王又搬出什么"人类不配" “你想得美”之类的借口,将奴隶关在烧着火石炉的宫殿里。

兰缪尔只能站在老地方——那

扇窗户前目送着昏耀在雪中行走的背影。

魔王仍然是次日凌晨归来。兰缪尔抖开那张火狐皮毯裹在昏耀身上。令侍从取来他为他准备的饭菜,以及炉子上烫着的酒。

等昏耀稍微好受一些之后,兰缪尔忽然歪头问道:"说起来,吾王为什么会唱祭歌?"

时至今日,兰缪尔确实知道了:原来一般的魔王或者首领,真的不会自己唱祭歌的。

昏耀盘膝坐在兽皮上,将编起来的发辫拆开,嘴里说: “没有为什么。当年过得落魄,没有自己的祭司,可不就得自己唱?这首歌又不难。"

兰缪尔挪过去,帮他捻走发间还没融化的小冰碴之后,用手去捂被冻得冰冷的那截断角,问:"受寒呢?"

魔王的深红眼眸闪动了一下: "也没有为什么。"

兰缪尔: “您只是不想对我说。”

昏耀的喉结动了动,在掌中把玩着刚拆下来的骨铃。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受寒的时候。”

那或许是他毕生里最为狼狈、最为绝望的冬天,昏耀心想。

被神子射断右角,一夜间从魔族的幼王变成了败者,从深渊的希望变成了耻辱。

被亲人抛弃,在追杀中受了重伤,落下近乎残缺的病症。

他似乎已经废了。任谁来看,都会摇摇头叹口气。

那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无处容身的断角魔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莽莽的雪原上,看到了一对交叠的骸骨。

一具小的骨头,紧紧抓着另一具大的骨头。那是死去的儿子抱着死去的父亲。

就这么淹没在大雪里,破灭得无声无息。

昏耀站住了,寒风吹过黑发,那截断角若隐若现。他死死睨着这对骸骨,紧咬的牙缝里呵出了白雾。

无尽的悲怆、无尽的屈辱与无尽的不甘……在这一瞬间,像喷薄的岩浆那样冲上了喉咙。为什么。

魔族只是想要活着,只是想要回到那片日月轮转的故乡。

可那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金发少年轻描淡写的一箭,就摧毁了他的全部。

高高在上的人类,想要

断绝魔族的希望,就像掐断一根不合眼的野草的根系那样轻松。风雪模糊了视线。

昏耀捡起那颗被埋在雪里的小小的孩童头骨。他将它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再抬头时,狠戾的眼眸中落下了一滴泪。

他扯开嘶哑的嗓子,唱起了魔族的祭歌。

他饥寒交迫地走进风雪,他伤痕累累地走进风雪,仿佛真正地与那些死在冬天的先祖们完成了灵魂的合一,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结界崖上。以浸满仇恨的视线,逼视头顶的结界。

他不败,他不死。

他会活下去,赢回来。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撕开这轮无情的崖月,将那个金发少年狠狠踩进泥里。

自那以后,每个极寒节,魔王都会亲自受寒。

直到他有了祭司,有了臣属,也有了打磨好的祭祀用的头骨。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但那个冬天,雪原上交叠而死的父子还在追逐着他的魂魄。

或许,只有深渊的风雪彻底止息之日,他才能走出这片寒冷。然而那又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您能教我唱吗?"

昏耀从回忆里脱身的时候,兰缪尔依然乖巧地坐在他的面前。

魔王咧开嘴,捏了捏人类的脸颊: “兰缪尔,我的故事白讲了吗?你呢,是要被我狠狠踩进泥里的……"

兰缪尔: “踩完之后,您能教我唱吗?”

昏耀哼了一声,眯起眼。

第五年,他不再恐吓人类,要他吞火石了。魔王将那件火狐皮毯抖开,披在兰缪尔的肩上,说:“我只教一遍。”

话是这样说,昏耀实际教起来的时候,耐心比他看上去的样子要多许多。

兰缪尔的音乐天赋又好得吓人,很快找准了调子。开阔宁静的宫殿里,魔族与人族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短歌来。

等兰缪尔唱累了,忽然开口说: “到了春天……”他裹着红得发光的火狐皮毯,依偎在魔王怀里, “我想在结界崖上种点花。”

"花?什么花?"“我从人间带了种子来啊。”

昏耀嗤笑: "别做梦了,深渊从不开人间的花。"

/>兰缪尔坚持道: "试一试又无关紧要,何况万一真的开了呢。"

"花开了又怎么样?"

"花开了,”兰缪尔郑重其事地说, “吾王就可以看到了。""您不想看看,当人间的花盛开在深渊里,是什么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