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同放下筷子,去了厨房。
姜铭书也放下筷子,站起身先去洗手间里漱了漱口,又回到之前坐的椅子上找到了自己带来的笛盒。
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姜老师现在要吹笛子吗?”曲旦惊讶地说。
姜铭书:“想验证
() 一些想法。”
他没有多提,往里面走。
另一边林宗同顶着老人的斥责硬着头皮进门去,想把食物放在床头柜上。
谁曾想,或许是因为他一声不吭、笔直往前的样子吓到了老人,这个半身瘫痪的人剧烈地摆动着他的手臂,像是想挥拳打人防卫自身。
老人的儿子无奈地解释起自己并没有恶意,没有想强行带走他,没有给他下毒……
但老人并不听——又或者他的沟通能力变得更差了,依然挥着无力的手臂。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颅内病变,确实有几率变得多疑、易怒、暴躁,记忆障碍、语言障碍。
但那都是文本,是概述性的语言。只有当它真实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才令知道其中给人带来的成吨痛苦。
林宗同内心就有点绝望。
曾经的父亲在自己心中是个沉默寡言但沉稳可靠的人,而如今他却躺在床上,无法与人正常交流。
“爸,该吃饭了……”
回应他的是老人陌生而警觉的眼神。
就在他心下一酸,一筹莫展的时候,笛声从房间外边飘进来。
节奏轻快、旋律跳跃。
竹笛的音色醇厚、饱满、柔和、圆润,像是缓缓地向听者道来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晨起的雾,有宁静的小桥,有轻盈的流水,有唱着歌的男女。
有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林宗同惊讶地发现他爸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茫茫然的。
带着孩子般的困惑。
老人的手举在半空,无意识地蜷曲起来,像是想握住什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
林宗同趁机靠近,将食物放在床头柜上,回过头看床上陷入思绪之中、异常平和的人。
笛声静静地流转在屋子里,距离带来的飘渺感令它更显得遗世独立,恍若境外之音。
“这个、这个……”老人突然开始说话,语无伦次。
他发了几声,试图与笛声一起往前唱,但是记忆的混乱让其无法准确地回想起下一个音,只能断断续续地慢一拍,跟在笛声后边,蹒跚学步。
笛声悠悠,穿过无数日夜,再次抵达他的身边。
一如当年故人。
从未走远。
“她……她……”
老人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不停地念着,念着,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就是无法到达嘴边。
他呆呆地垂下手,眼泪溢满了眼眶。
“她……她……”
笛声越来越清晰,熟悉的旋律不断地重复、重复。
故事中面含桃花的少女和青涩的少年,不知不觉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
流水急急缓缓。
再度相视,当年的少年少女早已银发苍苍,伤痕遍体。
但两人紧握的手从未有一刻松开。恰似那年结下的约定。
床上老人皱纹爬满的面颊上眉头紧锁。
他艰难地搜索着有关那人的回忆。
只是,任凭他如何努力,终究无法忆起,哪怕一丝故人的形迹。
甚至就连名字,也难以记起。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下几滴晶莹的泪,在被褥上晕开。
他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耄耋之年的人,如今哭得像个孩子。
林宗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父亲。
很多年不曾拥抱,高大的父亲现在的身形单薄得要命。
鼻头一酸,他竟也有些想哭。
笛声渐停。
姜铭书放下竹笛,站在门口。
他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像是个无情客。不过眼睛里却洇着浓浓的哀伤。
“告诉他你母亲的名字吧。”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