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斯尼芬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游人渐少,失却了往日的喧嚣与哗闹,显得平静,优雅,清新,俊逸。
姜铭书漫步在斯尼芬最著名的运河畔,看不知从城市哪个角落飘来的、沾着浅浅金黄的叶片坠入河道后被水的表面张力紧紧抱住,一齐向下游滑去。
秋日温和的阳光下,一切都像是透明的。
他慢慢地走着,欣赏着。有时看得出神了便停留在原地,微倚着河畔的石栏,思绪随静静的运河一同流淌。
风起,落叶飘零而下。与叶的簌簌声一并响起的还有相机“咔嚓”的声音。
姜铭书转过头,发现是一个棕色头发、穿着时髦的年轻人。
他站在不远处,见被自己偷拍的人朝这边看,因此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
“不好意思啊,我没忍住拍了一张。”
棕发青年一边说一边把刚刚拍的照片调出来,“我是个自由摄影师,看到很不错的风景人物总是不自觉犯职业病,很抱歉冒犯了——这是我刚刚拍的,就这一张,如果你不乐意我会删掉。”
姜铭书扫了一眼照片,拍得的确非常好。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说。
听到对方的回应,棕发青年高兴地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还说他打算拿这张照片参加一个摄影比赛。
姜铭书见他兴奋的样子,只是笑着祝福。
都是年轻人,又同为C国人,聊了两句后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所以棕发青年好奇地问他:“你看起来比我还小……是一个人来斯尼芬旅行的吗?”
“不,”姜铭书说,“有其他的事,称不上旅行。——我的同伴在酒店,现在大概只能算闲逛吧。你呢?”
“我啊,如你所见,正在为自己的摄影作品到处取景。”棕发青年耸耸肩,“在此之前我已经去过很多城市了,因为我比较喜欢拍人物,尤其喜欢拍自然的、真实的人,而不是摄影棚里那些专业模特。”
他的语气有几分期待:“你要看看吗?”
姜铭书笑道:“我很乐意。——不过事先声明,我对摄影一窍不通,只能看个热闹了。”
“看个热闹才好,太专业我会紧张的。”棕发青年嘿然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相片集,递给面前的人。
姜铭书将相片集打开,一手托着半侧书,一手将另外半侧按在石栏上,防止掉落,也方便翻页。
而当他的视线落在不同的照片上时,凑在他身边的棕发青年就会如数家珍地向他介绍当时拍下这张照片的情景。不仅能看出摄影师对自己作品的热爱,也能看出他对于作品记录时刻意义的珍视。
“这张照片是我在老家的大街上拍的!那里发展得慢,很多大爷大婶都保持着原来朴实的生活方式,但老街藏着许多宝藏!画面中的就是一个正在认真打铁器的手工艺人!大爷的本事真的非常厉害!”
“哦哦这张!是我在E市废弃
的火车轨道边拍的!因为人很少,经常有小孩子来这里玩……”
“这是K市拍的,当时天气非常好,这个卖花的小女孩笑得跟阳光一样……”
棕发青年一边说,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姜铭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看着这些形色各异的人,不知为何产生了奇异的触动。
他们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在闪光灯照不到的地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真切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之于他们是唯一真实的世界。
——绝不该是什么虚幻的梦境,不是吗?
就连阳光都是温热的。
相片集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只有一张占比很大的全家福。
棕发青年有些羞赧地解释:“这是我小时候我们一家拍的照片。因为我开始摄影的理由就是希望能在相片里定格那些回不去的但却真实发生过的瞬间,这样就算未来……也可以在相片里找到他们存在的曾经。”
姜铭书合上相片集,将集子递给摄影师,若有所思。
“摄影在你看来是一种记录真实的方式吗?但透过相纸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不会觉得更不真实吗?”他忽然问。
棕发青年有点懵,下意识道:“为什么会觉得不真实……每一张都是我自己拍下来的啊。”
他顿了顿,像是大脑终于理解了对方的问题、转过弯来,哑然失笑:“比起现实中的相遇,纸面上的相遇当然显得虚假。但是归根到底,摄影不是为了还原真实,而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回忆起此时的真实。——真正的现实,当然是用身体去记啦,你的感官、你的心情、你的思考……这些都是真实的呀。”
这个穿着时髦的青年拍拍眼前这个陷入思考的人的肩膀,似乎看出了什么,安慰道:“其实只要你认为是真实的不就好了吗?大不了就把看上去很假的景象拍下来!你瞧,它都能被相机记录,总不能是假的吧?”
他说着摇晃了两下相机,又展示了一遍刚刚拍的照片,好像在向对方证明彼此存在的真实性。
姜铭书定定地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背影,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抬眸,冲年轻的摄影师粲然一笑。
“我很喜欢你的观点,听得我都想学摄影了。”
棕发青年:“那敢情好。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啊~你用TSG吗?”
姜铭书:“用。”
棕发青年:“好。那我加你好啦。你就备注‘莫晓’吧——这是我的名字,就是‘不(要)知道’的意思哈哈哈。哦对了,你叫什么?”
莫晓发现对面的人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