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白帝彩云间,别的没有我儿鲜,”齐乐远把鸡蛋拱给李春昼,举重若轻地说:“吃吧,大馋丫头。”
李春昼脸上的神色可以称得上精彩,默默拿了个碗,把鸡蛋打进去,然后放火堆里慢慢烤,刚放进去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能熟吗……?”
齐乐远也凑头过来,“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两个人正小声说着话,忽然听到小院外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春昼立马看向李折旋,李折旋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睛望着远方,慢吞吞地说:“是……宓鸿……宝。”
李春昼警惕的神色一下子松下来,捡了根燃着的树枝,就朝着外面激动地跑去。
宓鸿宝看上去比十来天之前高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在战场上饿瘦了。他一张俊脸上多了不少伤痕,好像出去一趟忽然长大了一样。
宓鸿宝看到李春昼,眼睛一亮,一如从前,李春昼正是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才觉得他还是阿宝。
宓鸿宝穿着一身深色布衣跑过来,用力地拥抱住李春昼,紧到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不能呼吸。
李春昼脸颊蹭着他肩膀处粗糙的布料,心里复杂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言明。
宓鸿宝毕竟是北定候独子,母亲又是公主,这样粗糙的料子放在之前给小世子擦手都不配,如今他却穿得好像习惯了一样。
李春昼捧着他的脸问:“阿宝,你怎么回来了,前线到底怎么样了?”
宓鸿宝的脸色暗淡下来,“祖父重伤,二十万的军队死伤了打扮,不知道为什么,突厥人手里居然有大梁的布防图……剩下的大部队正在拼死抵抗,侦察部队说突厥人有几只装备充足的骑兵绕后进了盛京,我便带人连忙赶了回来。”
李春昼抿了抿唇,如今皇宫被围,掌握着大梁实际权力的大半官员和皇室宗亲都被困在了里面,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突厥人根本不可能来得这么巧。
然而她嘴上却对宓鸿宝安慰道:“你别担心,顾将军已经带着二皇子的私兵去救人了。”
“没用的,他们已经劫持了皇宫里的人,顾首辅也在里面,顾将军不可能选择硬攻,再者我来
() 的时候已经被突厥人看到了……”
李春昼心里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宓鸿宝接着就说:“他们给顾将军的条件就是拿我去换人。”
宓家世世代代驻守边疆,宓家与突厥人之间血海深仇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消弭的,除非其中一方被彻底赶尽杀绝,在世界上再也没有延续下去的血脉,这股仇恨才有消失的可能。
他的话说到这里,李春昼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未尽之意,她急忙说:“正是因为这样,你绝对不能去!阿宝,你……你明白吗?”
“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宓鸿宝说出这话时好像很平静,但是李春昼却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地抖着。
“傻子……傻子!”李春昼见他迟迟没有答应自己,心里明白他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她忽然愤怒地扯住宓鸿宝的衣领,眼眶里闪过泪光,问:“既然你非要去送死,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你就……就非要让我一起难过?”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疲惫和悲哀。
“阿宝,不去好不好……?”李春昼失神地拉住他的衣服,用力到指节微微发白,“我们私奔,逃跑,什么都好!只要你不去送死……”
看着她几乎要伤心欲绝的模样,宓鸿宝好像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言语。他的眼泪比李春昼更先落下来,一张俊朗的脸很快就被泪水浸湿了,李春昼抬手擦着他脸上的泪,却仍旧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的。
宓鸿宝的声音哭得断断续续,“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呜春娘,我不想死……呜……我真的不想死……我好舍不得你,我想……我想跟你成亲,想跟你生小孩,想跟你白头偕老……可是……”
可是皇上不仅是他的君主,也是他的舅舅,就连宓鸿宝的母亲也被困在皇宫里,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亲死在敌人手中。
不管长得多高,看上去长进了多少,宓鸿宝到底还是孩子,嘴上说着告别,心里想的却还是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记得自己。
他才十五岁,真真正正的十五岁,却不得不在这样年轻的年纪面对死亡。
宓鸿宝在李春昼面前,哭得好像情绪彻底崩溃了一样,他所有的伪装都强撑不下去,变成了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他也好想直接逃走,但是他不能,所以唯一能做的事只剩多看李春昼两眼。
宓鸿宝心里知道他这一趟本就不该来,就算来了,也应该让李春昼早点忘记自己,可是说漂亮话容易,违背着本心去做实在是太难了……除去父母亲人以外,李春昼是这个世界上宓鸿宝最亲近的人。
不管在外人面前怎么逞强怎么勇敢,怎样义无反顾地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到了李春昼面前,宓鸿宝就只剩下了眼泪,他好想问你会忘记我吗?会一直记得我吗?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还会不会在某天想起我?
这些说得出的,说不出的话,全都化作了眼泪,替他奔涌出口。
李春昼沉默了会儿,擦干他脸上的眼泪,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肩上
() (),“阿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宓鸿宝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将李春昼拥进自己怀里。
只是这么抱了她一下,宓鸿宝脸上的泪就浸透了李春昼肩膀处的衣裳,哭成了这样,说着不想死的话,但是宓鸿宝却始终没有改变这个赴死的决定。
所有崩溃的情绪压缩到极点后,凝聚成了他不回头往前走的意志,当一个人不可动摇地选择了一条路,并坚定地往前走的时候,他身上就具备了某些迷人的东西。①
李折旋沿着李春昼的视线看向宓鸿宝的脸。
李春昼拉起他的手看了看,上面她咬伤的伤口已经结痂,唯有那条绑在宓鸿宝手腕上的鲜红发带的颜色仍旧亮眼,李春昼忽然说:“你想去就去吧阿宝,我留不住你,天底下谁也留不住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哪怕你半途而废跑回来,我也在这里等你。”
二是长相厮守,一是给你自由。②
刹那间,宓鸿宝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下脸颊,他连忙伸手擦拭,眼泪还是不停地流。终于,他双手掩面,放声痛哭。
李春昼没掉眼泪,她的泪腺好像和她的情感一起,在一次次分离中逐渐干涸了,撑着李春昼继续走下去的,只剩下了重启副本的执念。
……
宓鸿宝把眼泪全部擦干了才离开小院,还是要面子的臭屁小孩。
深夜中他的背影和十多天前柳树下的背影重合,笔直的脊梁像拔开的刀鞘,永远是盛京城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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