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听着心里就叹一口气,她这个弟妹什么都好,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眼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再不把别人往眼里放。
可也不想想,都是一家子,亦谨、亦柔嫁的人家不好,难道她这个做嫡母的,面上就有光彩?
陆氏为什么对亦安、亦和、亦顺的教养这样上心,别的先不提,往后带出去交际,旁人也只会赞陆氏教女有方,连带着亦宁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庶女都是这样的品格,亲生的女儿那还能差了?
令国公夫人出去逢人就说自己讨了个好儿媳回家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亦宁确实被陆氏教养得极好。
而另一个方面嘛,三个儿媳里,竟有两个要一家子先行礼问安的。虽然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免了这个虚礼,待令国公夫人也如亲娘一般。不过令国公夫人总是没有做婆婆的感觉,朝上君臣纲常那一套,她在自家里也躲不过去。
等到亦宁进门,令国公夫人才感觉到做婆婆是什么滋味。国公府门槛高,可也不要亦宁亲自侍候,不过是和临清公主一道,形式上捧羹安箸,然后坐下一道用饭就行了。
不过是从丫鬟手里接过来,再摆到桌上。公主身为天潢贵胄,尚且要顺应虚礼。更不用说旁人家做儿媳的,受婆母磋磨的,海了去了。
一样的事,令国公夫人偏生看亦宁就有做婆婆的感觉。
用令国公夫人的原话说,那就是,“看着心里踏实。”临清公主是有品级的皇室成员,又是圣人亲女,令国公夫人感觉不自在,是很正常的事。
陆氏和婆婆对视一眼,顾老夫人福至心灵,继而问道,“尚德过了今年可就满二十一了,你这个当娘的,心里可有计较?”尚德是彭氏长子,在白家第三代男孩里排第二。
提到长子,彭氏不由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我和三爷打算,是等今年的秋闱过了再说。若是能中举,便是给德哥儿说亲事,我们也有底气些。”白成理只是五品官位,便是加上白阁老,也得尚德自己争气,才能寻摸到一门好的亲事。
白成理只中过举人,没有接着考进士便受了恩荫出仕,这一直是他心中憾事。
所以尚德承其父志,一意苦读,先前中了秀才,今年便打算入秋闱一试。
顾老夫人便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来,“难道尚德一日不中举,你就一日不给尚德说亲不成?”说着,顾老夫人的面色就有些许严厉。
彭氏鲜少见婆婆这样说话,当即就慌了神,急忙说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秋闱就在九月,唯恐这个时候提起亲事来分了他的神。尚德如今在顺天府,书信一来一去,唯恐他不能安心读书。”彭氏尤不觉得她的话里有什么疏漏,在顺天府读书的,可不止尚德一个人。
“况且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家,所以儿媳才没提这事儿。”彭氏是真个儿冤枉,她哪里是不关心儿子婚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官位相当,且又相识的人家里,就没有年过及笄的女孩儿。官位高
些的又不认识,官位低些的,又怕委屈了儿子,这才是彭氏迟迟没提的缘由。
彭氏兄长虽是三品官,但彭家自家儿女且轮不过来,又哪里有余力去帮衬妹妹。
听了这话,顾老夫人道,“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缘。”说着,顾老夫人又看向陆氏,这个还是儿媳告诉她的。
彭氏便笑道,“老太大瞧中的人家,自然是没有不妥当的。”在老太太面前,亲儿子且要退出一射之地。
彭氏自来便是这样,待婆婆是极恭顺孝敬的。这也是为何,顾老夫人格外迁就彭氏的缘故。
“京兆尹家的次女,姚淑人的亲生女儿,这样的门第人品,可配得上德哥儿?”京兆尹是三品,主管京畿治安,是很有实权的官位。比彭氏兄长的通政使,乃至各部侍郎,都要重上一层。
京兆尹要是做出政绩来,升到各部做个尚书,也并非难事。
说起来这位京兆尹还和白成文是“熟人”,当年两淮盐引案,这位姚京兆,便是当年赴江南会同办案的三位钦差之一,姚静。
两淮盐引案,以时任江南巡抚李江松自尽宣告结束。而当时办理此案的三位钦差,事后也被圣人各自嘉奖。
周璋加二品衔,仍任指挥使一职。
姚静秩加一级,升大理寺卿。年前大计,又评了优等,被圣人顺势调任为京兆尹,任京兆尹不到一年。
陈良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年前又升到吏部,任右侍郎。
听婆婆这样说,彭氏嘴角微张,愣在原地,竟然没说出话来。
彭氏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再看尚德好,丈夫官位不过五品,英雄便是不问出处,但也是要看门第的。虽然有公爹白阁老这颗大树在,但自家是个什么情况,彭氏比外人可清楚得紧。
顾老夫人和陆氏一见彭氏这个反应,就知道三儿媳/弟妹脑子里这会儿,全被姚淑人,亲生女儿给占去了。
彭氏有些缓不过神来,自家尚德在顺天读书,怎么会被姚淑人瞧中?她压根儿就不认识对方啊!
顾老夫人看了陆氏一眼,陆氏顺势接过话头,对彭氏道,“上巳节,我赴陈夫人的邀约,在陈家遇见姚淑人,姚淑人先是赞了亦谨和亦柔,又让女儿拜见我。过后一处闲聊时,姚淑人便对在场夫人言道……”
当时姚夫人是这样说的。
“只要是家世清白,肯读书上进,也不拘出身,要是有合适的,大家可要说与我听。”姚淑人这话其实是两层意思,说是不拘出身,又要家事清白。那门第至少要和姚家是相当的。
读书上进?在场诸位夫人的夫家娘家,哪个不是靠读书举业才有如今的气象?
在场夫人把姚淑人的话在心里滚过一回,只怕这位是不挑拣嫡庶的。
既是不挑拣嫡庶,那就势必要在别的地方挑拣挑拣了。
比如父祖的官位?姚静是新升的京兆,干的又是得罪人的差事。势必要找一个强有力的姻亲,才能在官场上更
好地走下去。
在场夫人虽然最低都是三品诰命,但其夫君的官职却有权力大小之分。
比如姚京兆,在三品官里,算是位高权重了。可也只是三品,二品大员至少也是一部尚书,姚京兆且要干出政绩来,才能往这上面想。
能让姚淑人开这个口,那势必不是嫡子。两家且无私交,不然又岂会在这个场合提起儿女婚事?
可陈夫人早就露出想和白家结亲的意思,方才对着白家姑娘好一顿的夸。明明没见过几面,却好像是自家闺女一样。
如果姚淑人所言不是另有其人,那就是想争取一下陈夫人,她家的可是嫡女。且又不挑拣庶出,还会有一份厚厚的陪嫁。
不过看陈夫人这个架势,倒是有些非白家女不可的意思。尤其宫里传出要立白氏女做郡王妃之后,陈夫人仍然和陆氏亲近。
一般的清流人家,出于避嫌的目的,多多少少会和家里出了勋贵宗室女眷的人家保持一定距离,就怕被在朝上打为一党。
然而陈夫人毫不在意,这一回上巳节,郑重其事地写了帖子去请陆氏。又说白家姑娘多,正好来她家的花园里赏花。
这一回白家除了不到十岁的亦顺,留在家里陪亦安的亦和,其余几位姑娘都来了。
这也是陆氏对陈夫人的暗示,若是真想讨她家女孩儿做儿媳,那就只能在亦谨和亦柔里选。
亦谨十八,亦柔十六,都是能说婚事的年纪。
陈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好她也没有求白成文之女做儿媳的打算。真把白成文的女儿迎进家门,有个做尚书的亲爹,还有个做首辅的祖父,大郎媳妇非得躲在院子里不出来不可。
为了自家家宅安宁,陈夫人心思根本没在白家大房的女孩儿身上。
方才对亦谨那一通猛夸,又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挂到亦谨身上,陈夫人什么意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在场夫人哪个不心思灵透,暗道陈夫人狡猾。抛出一个庶子来,就想和白家结亲。偏巧白家也是庶女,这下倒好,庶庶得配了。
非是这些夫人在意嫡庶,而是对陈夫人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氏会不同意?亦谨是白家三房的女儿,又是庶出,能嫁给阁老的公子,外人只会说陆氏慈爱。
陈夫人就一定吃亏了?白阁老可是首辅!且白家又出了一位郡王妃,至少五十年的富贵握在手里了。
而在这个大前提下,姚淑人还能这样说,必是已经有相看好的人家。
果然,不多时姚淑人就对陆氏道,“方才我瞧着那孩子也不错,只是我家那个已讨了媳妇。不然,必是要到夫人家求一求的。”姚夫人的话直白,却并不让人生厌。
“说起来我家夫君曾和贵府三夫人的兄长共过事,却一直无缘得见三夫人一面,真是憾事。”
陈夫人听着心里就是一顿抽抽,又暗道姚夫人有心,要是说为何今日不见三夫人一道前来,却只见她的女儿,那势必会得
罪自己这个东道。
但姚淑人把话往自家身上引,就避免了开罪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