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的时候,贺景延闹铃响了。
这里的午休从十二点开始,共有两个小时,还有一会儿L才正式上班。
自觉的同事会等到结束再发工作消息,但也有人没这种界限感,不管是深夜还是中午,动不动拉群搞事业。
互娱里后者遍地走,贺景延睁开眼关掉闹钟,就看到OC上有很多条留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来自萌心的消息。
贺景延不由地坐正了,随着他的姿态变换,披在肩膀上的风衣缓缓滑到身后。
睡前,这明明挂在衣架上面,现在他拿起来愣了愣,好像不认识自己的衣服。
手机解锁以后,贺景延先点开了萌心的消息。
是mī发了句“笨蛋”。
趁他午休气冲冲嘴了一句,事后还做好人好事,空调间里帮忙添外套?
贺景延将风衣放到原位,再看见纪弥在远程指导怎么增加鲁棒性。
“刚才我好像被凶了。”贺景延告状。
纪弥装作骂老板的不是自己:“是吗?说你什么了?”
“讲我不聪明,我很想伸冤。”贺景延说完,拖腔拿调,“但家丑不太好对外透露吧。”
纪弥忍不住道:“谁和你是一家?”
贺景延垂下眼睫,反问:“除了我自己,只有一个人的指纹能解开我家门,你不记得是谁?”
以前寄住过贺家,为了出入方便,纪弥录了自己的指纹。
他心虚:“安全起见,你该修改门禁了。”
“不好。”贺景延说,“这里一直在等你回来,理应让你随时有这个权限。”
纪弥怔了下,没再敲打键盘。
两人沉默片刻,他干巴巴地另起话题:“有件事想问你。”
贺景延主动保证:“婚前打征信做体检,学历和银行流水都可查,工资卡也归老婆管。”
最近习惯了上司这在业余时间副样子,纪弥已经从惊慌过渡成麻木。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揉皱草稿纸,往贺景延怀里丢。
纪弥道:“我问你一场车祸大概要花多少钱?”
贺景延没想到是这种问题,不仅不关风花雪月,而且略显血腥。
“要看伤重情况和有没有保险,如果这边全责,后续还要赔钱。”他道,“怎么了?”
纪弥没有隐瞒,把鲍海青的事情与贺景延说了一遍。
他资历尚浅,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再者说,自己对贺景延的能力有信任。
“HR找他沟通下会不会更好?有什么困难一次性理清,省得隔三差五找同事借钱,对两边都不好。”纪弥补充自己的想法。
贺景延道:“你可以提一嘴,但别参与太多,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你在做这事。”
“他发现了会尴尬吧。”纪弥点头回应。
贺景延提醒这不止颜面问题:“你是好心好意,但他不一定这样理
解。”
纪弥“唔”了声,道:“我会注意的。”
他还是疑心:“陆续要了九万块,可能还不止九万,肯定撞得很严重?”
贺景延在这方面没常识,往常开车仔细,车技也好,连刮刮蹭蹭都很少。
不过,他认可纪弥的说法:“像是进了ICU。”
“鲍老师为什么不请陪护假呢?妈妈伤成这样,总该回去一趟。”纪弥嘀咕。
对于亲人的生病,他很能感同身受。
父亲恶化成精神分裂之后,强制性住院的那几年里,自己同样拉下脸到处借钱。
进口药物的治疗很昂贵,住院需要护工照顾,也是很大的支出。
在那个房价没飙涨的年代,他做主把房子给亲戚置换,腾出来的钱勉强让父亲度过了最后那几年。
纪弥说:“我爸那会儿L进了精神病院,有人全天会管,但我放学就跑去看他,不然的话心就悬着。”
换到当下的情况,哪怕工作再怎么繁重,团队总有调节的办法,肯定是守在亲人身边更重要。
所以,纪弥不能理解,鲍海青为什么选择留在园区加班?
在他困惑的时候,贺景延安抚:“可能是这几天要评绩效,家里希望他别操心,他就往后拖了。”
纪弥豁然开朗:“很有可能,差点忘了他心有多大,拖得其他同事在群里吵架。”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能不能问问,当时你几岁?”
纪弥一顿,反应过来,支吾道:“初二了。”
才初二,应该被家里细心照顾的年纪,就开始为了长辈的病情辛苦奔波。
直到高一的长假,父亲心梗去世,自己也发高烧,软绵绵摔在路边上,需要被抱去医院。
贺景延想到这些,一时没说话,而纪弥不自在起来。
“干嘛,初中生和家长分不开也正常?”他低下头,“难道是我缠得太紧?”
贺景延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每天坐车过去的路上会不会很累。”
上了一天的课,肯定是疲惫的,初中生独自去精神科的住院病房,纪弥有没有害怕过?
“那时候我能陪你放学就好了。”贺景延道。
灰暗的校服时代如今有人上心,虽然只是无法实现的假设,但纪弥听完咬了下嘴唇。
他说:“你现在准备好陪我加班吧,有十来个文件下午发你。”
贺景延嗤笑:“不用客气,我也有十来个工单要派下来。”
纪弥茫然地扭过头:“这么多?事业群这季度打算赚多少钱,预备发多少加班费?”
贺景延打算盘:“有个限定活动,计划挑一个员工附送CEO,摆在家里可以暖床。”
纪弥把脑袋转了回去,冷冷地说:“我家床挤不下,来了只能放书房,全天候替我敲代码。”
服务内容从侍寝变成黑工,这场谈判当场破裂。
之后,纪弥与人
事部门交谈过,有几个HR专门负责员工关怀,表示会去仔细跟进鲍海青的事。()
他们还说起,贺景延也提过这件事,这边会做好保密措施,也会核实具体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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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顺道问纪弥:“你转去总办有半年了,感觉适应得怎么样?”
纪弥笑了下:“大家都很照顾我,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们就工作体验聊了一会,纪弥去年评上过优秀人才奖,如果没有意外,今年肯定可以再晋升,HR们对他也比较重视。
“还有几天就是你入职一周年,正好,你把纪念礼品带走吧。”那人有心道。
礼品是定制的电子立牌,每个纪念日都有不同的奖励,十周年据说是一块小金牌。
看了一圈打样,纪弥喜欢七周年的毛绒玩偶,自己曾在鲍海青的工位上见到过。
他还很年轻,想不出这么多年具体是什么概念,只觉得格外漫长,充满了不确定性。
七年稳扎稳打地扛下来,积累的人脉和资历在业内很吃得开了吧?
纪弥漫无边际地想着,后来被鲍海青的主管询问对接情况,对鲍海青的语气非常尊重。
延单方面,纪弥实话实说,摆出数据和记录,没有掺杂个人喜恶。
这时候主管来打听肯定是为了写绩效,纪弥只说自己接触的内容,不提鲍海青的表现应当在哪个级别。
主管主动道:“他最近过得不太好,我也一直在斟酌,打C相当于赶他走,打B其实也难看,毕竟他是组内的元老了。”
这里的评级有很多档,最好的是S级,需要有重大的不可替代的贡献。
其次按人数比例划成ABC,A的要求非常高,B+算是多数人能拿到的良好。
而B就很危险了,拿两次B默认可以另寻他路。
这影响之后的资源和评选,关联下一季的月奖,甚至会牵扯到跳槽的筹码。
对于向来优秀的人来说,拿B也会是心理打击,纪弥感觉自己没办法在这种事情上插话。
“我要是给他B+,就得有人被挤下去。”主管无奈摊手。
“几个后辈很努力,你来我们这儿L也见过,我不想拿他们祭天,到时候诟病我偏袒嫡系。”
纪弥笑了下:“如果是我,我也会很头疼。”
主管道:“早晚你也会碰上这种困难,Delay不可能让你固定在助理的位子上。”
“他怎么想的大家都不好说。”纪弥含糊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