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可他没有。
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神无聚焦地看向长廊的尽头。
周弑青自以为经历过许多事,可直到面对死亡时,他才知道他曾经历过的东西有多飘渺虚无。
没什么东西是生命的消逝带不走的。
他只有几十年的人生,他想牢牢抓紧自己想拥有的人。
生平第一次,他不想做那个顶梁柱,那个主心骨,那个最不会出错最给人安全感的人。
逃吧,我们逃走。
去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除了你我和一眼望到头的生命别无他物的归处。
周弑青俯下身,轻吻怀中人的耳鬓:“你想去哪里。”
邹渚清无言,抓紧了周弑青胸前的衣襟。
片刻后,他开口道:“处理完眼前的事,无论你带我去哪里。”
周弑青叹了口气,将额头贴上邹渚清的。
方裘的离世,像是一瞬间教会了邹渚清太多他不想学会的。
周弑青看着他冷静和季明珠夏凯商量后事,有条不紊的回复着各个亲友的问询。不再不分轻重,不再情绪化,不再肆意潇洒。
连任性,都变得小心翼翼,斟酌分寸。
周弑青忽然感到后悔。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抽身离开,为什么以为邹渚清的变化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不相信邹渚清给的爱?
他曾居高临下向陆玖年宣告他爱邹渚清的全部,可恍然回看,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陆玖年。
他想要留住邹渚清的无拘无束,自由随性,他想要留住邹渚清的夏天,他想要数十年后某个清晨,睁眼后看到的依然是邹渚清的脸。
看着侧倚在长椅上睡着的人,周弑青放轻了声音,走向长廊尽头的楼梯间。
昏暗的灯光下,他按亮了手机。
“林医生,我想见一下您。”方裘无儿无女,遗嘱里只提及了邹渚清和夏凯师兄弟。
他将全部的遗产留给两人,叫他们依照遗嘱建立基金会,用他攒了一辈子的钱,资助有梦想有才华的影视新人。
邹渚清从剧组里退出来,夏凯将《不要说》的后期收尾工作全盘交给了编剧和副导。两个人一门心思做基金会,仿佛只要把全部精力用在这件事上,就能忘却伤痛。
邹渚清整日和律师协商,周弑青更了解商业投资,于是也陪着他处理各种问题。
他们久违的一直呆在一起。
争执有,但更多时候是互相陪伴。
有次他们谈论到深夜,夏凯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周弑青翻看着和律师敲定好的协议,邹渚清则靠在窗边向外看。
“你知道吗?律师敲定完最终版本,我盯着看了好久。”
周弑青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抬眼看他。
邹渚清的轮廓被月光晕染的模糊柔和,他看向远方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凝结着。
“老师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电影。我看着他留下的那些话,忽然就有点明白你了。”
薪火相传,代代不息,落红有情。
周弑青的眼神柔下来:“我没有方导那么伟大。”
他并不无私。
他所谓的春泥下,是对迷茫的逃避。
可邹渚清摇摇头,那样肯定:“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电影人。”
周弑青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与邹渚清并肩站着,看向窗外。
冬夜没有繁星。
周弑青侧着头,轻声问身边的人:“方导的葬礼,打算怎么办?”
邹渚清呼出口气,看着它在空中凝结成水雾。
“我和夏凯商量了。我们按照老师说的,一切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