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忌惮宋离,而此刻看到这几十个被收押犯人时这种忌惮被推到了最鼎盛的位置。
他确实是没有收过张朝理的银子,但是为官多年,谁能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直廷司那些无孔不入的探子历来就是朝中大臣的噩梦,谁也不敢赌宋离的手中掌握了多少足以敲死这些人的证据。
赵成摸了一把头上汗,看着兵部侍郎被压进牢房的背影有些后怕,这位兵部侍郎正是昨天敲登闻鼓将宋离送进这里的史进的连襟,在朝为官谁没有几个姻亲,谁没有几门亲戚,就是自己不怕,也总有亲戚犯事儿。
昨天史进慷慨激昂,今日他的连襟便一同被抓进了这大理寺,谁不说这实在是讽刺,他现在真是觉得他昨晚给宋离送去的那个干棉被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最是气急败坏的便是王和保了,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从前唯唯诺诺的小皇帝,只三个月的时间便变成了这样,如此有主意,做事如此果决。
葛林生看着屋里成为暴龙的王和保,托词要辅助焰亲王查五大仓一案而匆匆告辞,内阁值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王和保。
大理寺监牢中,宋离还裹着昨天的那个棉被靠在墙边,他闭着眼睛,脸色白的不似活人,周身冷的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赵成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就是这么一个看着一只手都能捏死的人,就是这么一个已经深陷在大理寺监牢中的人,却依旧搅的整个朝堂战栗不安,搅的外面血雨腥风。
看着那个都不知是生是死的人,他忽然就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恐惧的敬畏,眼前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无论最后宋离的结局如何,他都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开门,将炭火搬进去。”
牢门上已经锈迹斑斑的锁被打开,两个狱卒搬进来了一个炭炉,后面还有人跟着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和棉被,还有人拎着一个食盒。
宋离听到声音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有片刻的模糊,他再次闭眼缓了缓神儿睁开,眼前这才恢复了清晰,总是狼狈至此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低头的模样,只是淡淡瞧着赵成,嗓子充血让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赵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成算起来和宋离并没有什么过节:
“陛下有过旨意,不得屈打成招,如今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确实受了那三万两银子,这些算是为同僚的心意吧。”
赵成不愿意得罪宋离,但是他一样不愿意在他面前姿态放的太软,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他收了贿赂,他现在就不能算是有罪,他提供一些衣物被褥也算不得向他服软。
宋离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干笑了一下,烧了一晚有些干裂的嘴唇立时有血珠泵出,半晌他只说了三个字:
“聪明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成将那位兵部侍郎关在了宋离的对面牢房。
那位侍郎从进来就已经吓的尿了裤子,宋离撑着身子将身上那已经快要黏在身上的冰凉衣服脱下,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身上重新裹了干净的棉被,一点儿一点儿挪着靠近炭火,若非昨天吃的那一粒药,他今日怕是早已经倒下了。
骨节已经冻的僵硬的手微微触及那滚烫的铜炉,然后猝然移开,就像是第一次摸到这么烫的铜炉的小孩子一样。
宋离反复试探了两次,目光盯着墙角同样在盯着他看的一只小老鼠,看着它看着光亮畏畏缩缩的样子,唇边抿了一丝苦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