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口瞧个清楚,便找了间富丽酒楼用饭,饭罢又在王府周遭寻了间茶馆,坐到入夜时分,这才孤身潜到赵王府外,翻墙摸了进去。
她在树林避人处行走,不多时摸到一间花厅外,忽见灯火憧憧中,一个身着雪缎长袍的金冠少年正站在门口与几人寒暄作揖。她收摄脚步,仔细一听,隐隐听他道:“父王溘然长逝,府中上下均在服孝,今日设宴招待诸位英雄,也只得以茶代酒,未能尽兴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道:“王爷客气了。”
曾九向那几人一瞧,只见其中正站着三头蛟侯通海。除他以外,又有一个红衣喇嘛、一个秃头汉子,一个白发老头,一个身量颀长的执扇公子。这几人只见背影,面容如何却瞧不清楚。只听众人又说了几番客气话,侯通海等人便即告辞自去歇息。金冠少年目送几人离去,在花丛旁静伫了半晌,缓缓走回了花厅之中。
曾九等了一会儿,正要潜到窗前去探听,却见一道灰影倏而闪身而出。月光映照下,只见那人身披道袍,背负拂尘,竟是个中年道士打扮。他瞧见四下无人,便大步奔进院中,推门而入。
曾九心下好奇,便亦全力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窜到花厅雕窗外,只听屋中有男子道:“你师父呢?你不是说他已到了么?”
曾九听他中气沛然,沉着镇定,却隐隐带着怒气,便猜是那中年道士。趁他说话,她在窗绢上运力轻轻一划,指尖到处,当即破开一道细缝。只见屋中灯火辉煌,那金冠少年正笑吟吟地站在道士身畔,和气道:“师叔不必心急,坐。”又向屋中侍卫道,“去将师父请出来。”
曾九见那少年长眉秀目,俊美非常,倒生得好相貌。再去看那中年道士面容,心中不由讶然:“这不是王处一么?他怎地在这里?这小六王爷叫他师叔,全真教的道士怎会给金国王爷当师父?”
正在此时,两个侍卫忽从屏风后抬出一张矮榻来。王处一侧首一望,只见那榻上正盘坐着一个面目黝黑的黑袍女人。那女子不过三十余岁年纪,当下两眼紧闭,神情甚是阴沉冷酷,一动不动地任那两个侍卫将矮榻放在了上首座上。
王处一见她气度非同寻常,不由心中警惕,问道:“尊驾是甚么人?”
那女子一语不发,金冠少年却笑道:“这就是我师父啊。她老人家姓梅,已教了我十几年功夫啦。”说着又向那女子长身一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而那黑袍女人受他一拜,仍是脸色冰冷,理也不理。
王处一此时才知受他愚弄,不由勃然道:“我问得是丘师兄,你难道不知道?”又冷冷一笑,沉心静气道,“也罢。我只问你一句,杨兄弟现在被你关在何处?你到底认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金冠少年却忽而长身一拜道:“师叔,且听康儿一言。前日穆老英雄当街拦下母妃的座轿,言语之间辱及家母清誉,康儿岂能坐视不理?父王噩耗陡传中都,赵王府上下本正惊惶,因怕他继续闲传是非,我这才命手下将他请来府中,以免平白生出事端。待过个几日,自然就将他放了,绝无暗中相害之意。这其中为难之处,还请师叔稍作体谅。”
王处一哪管他这许多借口,只咄咄问道:“你还称他穆老英雄?王妃亲自与你说了,你还不肯认他?难不成你真贪图这金国王位,不舍得一身荣华富贵?”
曾九听到这里,不由心道:“甚么?这赵王妃给完颜洪烈戴绿帽子,小六王爷竟是汉人?怪不得先头竟说甚么亲生父亲!”
那金冠少年听了这话,却不慌不忙道:“师叔息怒。适才说穆老英雄,是因我当时还不知他身份。眼下我已明白,我不叫完颜康,而叫杨康,是个彻头彻尾的汉人。生父在前,岂能不认?”
王处一见他还算懂得道理,这才怒火稍平道:“既然如此,你便舍了赵王府,与生身父母一并往临安去罢。”
那自称杨康的少年摇了摇头,忽道:“师叔,若是早几年得知此事,康儿必定不要这世子之位,与父母一并过平凡日子去。只眼下却不一样。完颜洪烈死在蒙古,我已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赵王之位,怎能轻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