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跳出来,在眼前转圈。
他身躯不稳地晃了晃,闭上眼睛捂住嘴,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眼皮下垂,嘴角上扯,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为沈良庭的体贴好脾气,为这一切虚伪的相安无事。
他脱下西装外套,里面干净的白衬衣还在向外渗血,有些地方已经和伤口黏住了。
用力一扯,衬衣的布料连着伤口结好的痂一起撕下来,伤口露出嫩红的鲜肉,艳红的血顺着背部凹槽淌下来。
傅闻璟没有痛感一样地继续脱掉衣服,赤脚走进浴室,打开淋浴,没有开热水,冷水兜头浇下,顺着发丝往下淌,也冲刷过背部一道道竹杖打出的淤青,力道重的地方破皮渗血,轻的地方皮下颜色青黑泛出红色的出血点。
他带罗青到酒店,罗青为了让他记住教训,关上门后,像小时候那样,让他跪下,受了杖责。
皮肉之伤需要时间疗伤,每一次疼痛都可以让他反省自己的过错,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罗青是大户名媛,家族是现今残存的少有的所谓名门望族,家教甚严,素来循规蹈矩。这辈子她做的最荒唐的事就是违背家族意志,自由恋爱,和傅远山私奔结婚。
但从小耳提面命塑就的教养还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她严谨而讲规矩,自尊而有涵养,关起门来事事争优,走到外面谦逊礼让。傅远山的成功让她能重新回到家族,被父母接纳,也有了昂首证明自己眼光的底气。
按他们家里的传统,生下的第一个男孩子自然要受到最严格的教导,最严厉的对待,被赋予更高的期待和责任,傅闻璟就是在这样的殷殷期望中成长起来的。
傅闻璟从小品性优良,所有人都认为他能顺利成长为担当起家族振兴重托的嘉树良木。但过重的嘱托、过多的规矩也意味着人情凉薄,让他变得世故早熟,失去孩童本该有的天真。
后来爆发的破产丑闻,打碎了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傅闻璟明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但有时候又会觉得这是在包裹着他的壁不透风的壳子上敲开了一道口子,他得以呼吸。
一座山被移走了,又有一座山压下来。但无论如何,母亲需要他,父亲之死的执念,是他和这现实的维系,鲜活真实,支撑他一路走来,他不会割舍,割舍掉就是抛弃了过去所有的自己,他的存在毫无价值。
傅闻璟心知肚明自己的责任目的,然后沈良庭出现了。
他总是默默站在角落,不声不响的观察,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沙漠里把牛肉换成饼干,酒局后把白水换成蜂蜜水,菜单上从不见红肉……以为做的小心其实藏的并不太好。
傅闻璟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喜欢任何话不用说第二遍,就有人已经读懂他意思的感觉。沈良庭优秀、忠诚、完美、上进,最关键的是沈良庭做事有分寸,无师自通般掌握了他的脾气,这是很微妙的度,一切都在“度”里,总不过分。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孩子,常常比普通人更能忍耐,更会察言观色。
沈良庭有野心,但几次试探后傅闻璟就发现他的野心和自己并不冲突,不需要提防。刚开始他不懂沈良庭为什么能对自己毫无保留,直到他意外地发现这个人喜欢自己,在智商上聪明,在感情上却愚笨,在人情交往上则木讷,连喜欢人都喜欢得不动声色。
也正因为沈良庭出现,他的生活才不至于枯竭,理智告诉自己不去触碰才是正确的,假装没动心,假装不在乎,他把人留在身边四年,始终谨慎克制。可本能还是胜过了理性,他是贪婪的,身上始终留着商人的血,他什么都想要。宁可放纵于当下的快乐,自私任性地不在乎两个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沈良庭会崩溃的吧,但已经无法细想,蜘蛛结网窥伺,沈良庭是自己扑进蛛网被缠住的小虫,自投罗网,让人怎么再放手它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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