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倒了几句苦水,又接着埋葬水母。他的长发在海风里飞扬,耳朵被风磨久了,微微有些泛红,像是冻着了。
“你可以侧过来一会儿。”宋宇驰说。
年轻人迷茫地抬起头。
“假设人是一个均匀的圆柱体,风从正面吹来,”宋宇驰用手比划,“从流体力学的角度,风速会在圆柱体的中轴线上变为0,在圆柱体的两边达到最大。所以冬天耳朵会比鼻子更容易冻伤。”
年轻人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用这个动作配合着思考。“那如果我侧过来,疼的不就是鼻子和后脑勺了吗?”
“可以正侧交替。”
年轻人露出一个微笑。他本来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埋葬水母,告别过去,然后在暴风雨前夕跳进海里。这样差的天气,谁都不会到海边来,谁都不会阻止他。
不知道在这漫长的海上航行里,会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消失,反正他的父母不会。
然而在他自杀之前,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海滩上,讲起了流体力学。
“你是工程师吗?”他问。
“专业是能源动力,研究方向是光谱分析,Laser-Induced Breakdown Spectroscopy,简称LIBS。”宋宇驰的声音带着“看我示范怎么介绍研究课题”的一本正经,随后又突然压低嗓门,神神叨叨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为什么要告诉他秘密?
“我其实,”宋宇驰小声说,“并不想做演员。”
这话莫名其妙,听得年轻人皱起眉。
“我今年博五,本来应该在论文答辩,找工作,结果我却跑到了这里,”宋宇驰说,“肯定要延毕了。”
年轻人“哦”了一声,仍然不知道他说这些干什么。
“他们都觉得我延毕是因为不务正业,脑子里净想着演戏,”宋宇驰说,“大三的时候,我就因为戏剧社排练,耽误了申请,没有出成国。”
年轻人困惑起来了:“你刚刚说你不想做演员。”
“嗯,”宋宇驰说,“它只是我的一个借口。”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延毕,是因为我写不出像样的毕业论文,写的太烂了,就连我都知道靠它绝对毕不了业。大三的时候也是,我每天都在背单词、做题,但就是考不到那个分数。我四处宣扬我喜欢演戏,只是想安慰我自己,安慰我父母,不是我做不到,是我没尽力而已。”
父母从小就认为他“有天赋”“很聪明”,墙上的奖状,柜子里奥数的奖杯似乎都能证明这一点。
周围人说他是神童,每次见他都要夸赞一番。父母把手搭在他肩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他们都说这孩子一定前途远大。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更高的平台上,那点童年的小聪明早就不够用了。他最终只是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方仲永,过去那些称赞和惊叹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父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来证明那个所有人都信以为真的谎言——“他一直很聪明,只是不够努力而已”。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知道自己也暗暗希望这是真的。
泛着泡沫的海水爬到他们脚下,磨平了他们来时的脚印。
然后宋宇驰说:“你怎么不劝我?”
“劝你什么?”
“劝我跟爸妈好好谈谈,把这一切都说清楚。”
年轻人摇了摇头,把手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