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此去当归23 万王之王。(1 / 2)

时寒黎晕了过去,但她不能晕过去。

一旦她失去意识,她灵魂中那些危险的异兽就会开始反击,它们也许各自为王,互相不会服谁,但当面对它们的囚禁者,它们会凝成全世界最坚不可摧的强悍的力量,就像临死之前爆发的最后努力,对时寒黎发出致命的冲击。

所以时寒黎短暂地晕眩之后就清醒了过来,她能感受到宇文姚迦在抱着她疯狂奔跑,她甚至能听到宇文姚迦剧烈的心跳,但她无法睁开眼睛,她在和灵魂中的所有异兽抗争。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支撑不住的结果就是让一切功亏一篑,之前包括她在内所有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会全部化为飞灰。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时寒黎在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异兽拉锯,她的灵魂在烧灼,耳畔尽是痛苦和愤怒的嘶吼,而她甚至还能听到现实中其他人的说话。

“大姐头!……天啊,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还有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不……这不是伤,这是异化。”

“异化?”

“你们看她的扫描,她的骨骼和脏器已经和人类不一样了。”

“你是说,她不是人类了?”

“是……但也不是次生物,她现在的血液成分,无限接近于那些异兽。”

“……”

林林总总的声音从耳边流过,极尽的疲惫之中,时寒黎淡淡地想,地下城经历过这么多磨难还活下来了不少人,真好。

她被来回转移了很多次,宇文姚迦的声音从沉稳到暴躁。

“还是查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大姐头,我们对异兽的了解太少了,而且时姐这种情况,我们根本不敢多动她,就我们现在能检查的方法,她身上看不出任何外伤。”

“但是她说她很疼。还有她身上这些蛛网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也很想知道她到底哪里疼,但人类能用的手段太局限了……”

时寒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房间的天花板。看来外面那个防护罩的抗震防水效果也是一流,在其他地方恐怕很难找到这种完整的建筑了。

说话的声音停止一瞬,然后时寒黎的视野里立刻围过来几颗脑袋,每个看起来都要喜极而泣。

然而当她们看到时寒黎的眼睛,神色又纷纷凝滞住了。

时寒黎的眼睛还是剔透纯净的金色,因为光线的刺激,还如兽瞳般变成了竖瞳,任何人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无法欺骗自己她还是个人类。

只有宇文姚迦稳住了表情,她岔开五指,在时寒黎的眼睛上方轻轻晃了一下。

“寒黎,你醒了么?”

犹如兽类捕猎时盯住猎物的那一瞬间,时寒黎瞳孔放大,涣散的眸光凝聚在了实处。

“我睡了多久?”她声音嘶哑。

其他人都被她的眸光所慑,宇文姚迦面色如常,甚至多了几分她身上不常见的温柔,“你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按照时间来说已经是晚上了。你饿不饿?”

五个小时,还好不是五十个小时。

时寒黎坐起身来,另一双手伸过来撑住她的背,时寒黎望过去,谢乔的眼睛下意识地闪躲一下,又坚定地望向她,轻声说:“慢一点。”

时寒黎不怪她们不敢看她,进化链条上高等级的生物对下面有着绝对的压迫能力,她是五阶进化者的时候就能单凭气势就能震慑住低等级的进化者,而放眼整个世界,也基本上没有人能直视异兽的眼睛。

时寒黎自己垂下眼睫,她靠坐在床头上,看向自己的手背。

她控制住了鳞甲的蔓延,却无法控制那些黑色的蛛网,现在连她的手上都有,可想而知她的脖子和脸上会是什么模样了。

宇文姚迦让其他人先出去,就留下了她和谢乔,她坐到床边,伸手握住时寒黎的手。

“这些到底是什么?”她低声说,“我有种不好的猜测。”

“是战斗的痕迹罢了。”时寒黎淡淡地说,“战斗都会留下痕迹,就和任何一种伤口一样,这也是我的伤口。”

“是伤口就会有好的一天。”谢乔说,“时小姐,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时寒黎看她一眼,又很快地垂下来,“抱歉。”

她的道歉来得十分突然,宇文姚迦和谢乔却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当初时寒黎闯进地下城,刻意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因此发生了许多误会和冲突。

“那年发生了太多事,现在想起来,一切仿佛还是昨天。”宇文姚迦望着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时候你并不知道预言里的人就是你,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刻意隐瞒。”

谢乔说:“是啊,对于不听话的男人,我们不吝惜下杀手,如果你告诉大姐头,能避免当时的很多危险。”

“你们不能用特殊的理由把我放走,有一个例外就会有无数个例外,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凭实力离开。”时寒黎说,“你们追杀我也好,控制住我也好,这就是你们给外界放出的信号,才能让其他人忌惮。”

宇文姚迦和谢乔的目光都变了变,谢乔的脸上露出难过自责的神色:“原来你在那个时候不但考虑怎么保护自己和你的同伴,也在考虑怎么保护我们。”

时寒黎反倒怔了一下。

当时她并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因为她那时还感情淡薄,很多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去做。

比如保护地下城,比如救柯语凡,比如像现在这样,决定用自己的命去上这最后一场赌桌。

为什么?

也许她本来有能够弄清楚的机会,但她已经再次失去了这种能力。也许她永远也弄不清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宇文姚迦一直在深深地望着时寒黎,她的指尖在时寒黎手背的蛛网上摩挲,用肯定的口吻说:“你的战斗,就是把那些异兽全都杀死了,是么?在没有人能反抗的时候,你又站出来了,就像之前这个世界面临任何一次危机时候一样,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及这些纹路,全都是那些异兽留下来的。在所有人不得不躲藏起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战斗。”

谢乔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她只有三阶,境界差得太远,她难以想象居然能有人和那些恐怖的怪物正面战斗,甚至还能杀死它们。

“居然……”她震惊地喃喃,“当时杀死那只异兽,不是靠的五枚核/弹么?时小姐居然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时寒黎说,“我有几个同伴,它们在乌洛塔卡干的旧址。宇文,如果这一切都能结束,我求你帮我照顾它们。”

宇文姚迦的眼睛蓦然一红,这哪里是嘱托?这分明是交代遗言。

她被太多浓烈的感情填满了,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在这个她的领地里,她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冷静,这样才能让其他人安心。

“寒黎,不要急。”她试图先稳住时寒黎,“我知道你也许从瓦尔族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但我们此时此刻所面对的,是没有任何先人面对过的情况,他们的经验未必适合我们,就算你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也未必会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她的手越收越紧,显示出她的内心绝对不像表面这般冷静。

时寒黎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能感受到她那种惶恐的急切。

宇文姚迦的确很聪明,也很有远见,但人终究无法超脱自身的局限性。宇文姚迦不知道太多的事,她现在能说出来的,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劝动时寒黎的道理,如果时寒黎没有经历过传承和与世界的对话,她也会承认宇文姚迦说得很切要害。

看着时寒黎默不作声的脸,宇文姚迦如何看不出她的不为所动,她急促地呼吸一下,突然站起身来。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这是我们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共同的战斗,你不能倔强地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宇文姚迦说,“如果你就这么去死了,危机还是没有消失该怎么办?你没有第一条命回来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沙哑起来。她用力地偏过了头,指尖在眼角轻点一下,又转回目光,紧紧盯着时寒黎。

她还要再说什么,时寒黎却开口了。

“在战斗的人从来的都不只有我自己,你们所有人都一直在战斗。”她抬起的眼睛又变回了黑色,“为世界战斗是在战斗,为自己战斗也是战斗,和敌人战斗是战斗,和自己的意志战斗,在生与死之间夺回活下去的勇气也是战斗。”

“你们都还活着,就是战斗的结果,如果你们全都死了,那就算我能救下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意义。”

宇文姚迦口唇微张,酸涩堵涨的感觉弥漫至她的全身,她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谢乔已经潸然泪下。

“……你为什么,明明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感情,却偏偏拥有这么干净的灵魂。”谢乔啜泣着说,“我们所有人和你比起来都肮脏得像是从污泥里爬出来的,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但凡你自私一点……”

“我很自私,因为我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你们说得再多,对我都没有作用,所以不必再说了。”时寒黎目光怔然了一瞬,突兀地柔和下来,“我的确没有感情了,但我体会过,我知道那是多珍贵的东西。虽然我没有了,但我可以保护这世界上的其他感情。”

宇文姚迦嘶哑地说:“你说什么?”

“感情很沉重,也很痛苦,它让我意识到什么是失去,什么是不舍,让我以前能漠然面对的事,都变得复杂起来。”时寒黎轻声说,“即使是这么痛苦的东西,如果能选择的话,我还是想要拥有。”

宇文姚迦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放任自己被无穷无尽的绝望淹没。

她知道,她劝不住时寒黎了,时寒黎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她。

她闭上眼,眼泪不尽地从眼睫下溢出,浑身发颤,指甲深深地扎透了手心。

但仍然无法抑制住她的绝望。

宇文姚迦缓缓地半跪在时寒黎的床边,仰头用婆娑的泪眼望向时寒黎,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那么遥远,远得她再也无法触及。

“我后悔选择这里了。”她哭泣,“但我又庆幸我选择了这里,我不想做那个放你去死的人,但我庆幸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