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的老爷子齐大忠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家里穷得响叮当的,这种人在当地根本娶不着媳妇儿。后来他出去跟人跑生意,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钱财,那之后他便买了宅院田产,还娶上了媳妇儿。到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儿,给他生了孙子,可谓是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一切的根源便在于这笔钱,没有人知道这笔钱的来源。但是有人记得,他当时是从西边回来的。此事据今已有三十年,我查了三十年前西边几个城的案子,发现三十年前,柳城的岳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至今未破。当时岳家全家被杀,只有一个小孩子逃脱了。家里的财产被人洗劫一空,几个有姿色的女眷全被人欺辱致死,案子凶残之极,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
“刺杀林瑛的凶手刚好就是这个年纪,我有理由怀疑,凶手便是当年走脱的孩子,他练好了武功,以牙还牙,也要用灭门的方式来复仇!”
“若我所料不错,岳家灭门案的案犯共有七人,如果当时都是年轻人,现在也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了。如今他们各自成家,境遇不同,有的当了官,有的入了江湖,还有的依旧是平民百姓。但无论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当年的那个孩子都绝不会放过他以及他的子孙。”
叶成德想到林远的死和林瑛的遇袭,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你是说,我岳父他……”
谢孝林点头,“就算是你的岳父已经病故多年,但我也不能为他掩盖真相,他应该就是当年岳家灭门案的案犯之一。可怜林大人一生公正无私,却因为父亲当年的罪业横死街头。”
叶成德喃喃地道:“我从未听阿瑛提起过……”
“她未必会知情,据我调查,已经发现的被灭门的几家老爷子中,除了齐大忠,其他几人并没有被人发现突然携带大量财产之事。想来这几个人比齐大忠有心机,没有一下子把钱拿出来惹人怀疑。但这几人之后的日子过得都不错,这也是事实。”
叶成德依旧难以接受,“这只是你的主观推测……”
“有证据的,”谢孝林叹了口气,“岳家是当地最大的宝石商贩,而且他们家的加工手艺颇为特殊,当年官府也是顺着这条线索在追查凶手,但凶手狡猾,这些特殊工艺的宝石并没有露过面。我在林大忠的家中发现了一些这样的宝石,想来是怕被追查,这些工艺特殊的宝石他不敢拿去换钱,但又舍不得丢掉,便留了下来。他从岳家抢来的金银已经足够他花几辈子的了,并不需要用到这些宝石。”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剩下的两名案犯是谁,这两个人会是接下来的目标,但我们若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没有办法阻止凶手再次灭门。这些人固然有罪,死不足惜,但他们的家人未必知情,至少他们是无辜的。”
“还有就是,那个赤色的宝石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这一点非常奇怪,难道不是从赤色开始的?若如此,凶手的目标说不定还有三家。”
魏昭想起与凶手交手之时那人说过
的话,他明显是去过北齐的,而且在北齐与当年武功还在的他交过手,时间至少是在四年前了,第二起案子是在两年前,若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北齐,时间上也说得通。
他忽然道:“有没有可能……这七名凶手中有人不是青安国的?若是别国人的,卷宗不会送到刑部来,咱们就无从得知。”
谢孝林想了一下,点头,“有这个可能性,我却是没有想到的,昭儿果然心思机敏。”
他深思半晌,又道:“我打算在全国贴出告示,将此案公开出去。”
叶成德瞳孔猛缩,“你这样让我家阿瑛怎么办?”
这告示若是贴出,人人都知道林瑛有个残暴的杀人犯父亲,她必然会被人看不起。
谢孝林板起了脸,“她没做错什么,问心无愧,又怕什么?但做错了事的人,是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你现在是刑部尚书,想为自己的夫人枉顾他人的性命吗?”
叶成德脸色更加惨白,低头沉默,不再言语。
谢孝林道:“告示贴出,如果剩下的两名凶犯愿意投案,他们还是会被审判,为当年的血案付出代价,但是我会让人去保护他们的家人。他们若不来投案,等凶手找上门,他全家都得死。权衡利弊,我觉得会有人来主动投案,咱们守株待兔,或许能抓到凶手。”
魏昭忽然道:“此事不如交由叶大人亲自来办,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击,倒显得叶大人无私,对叶夫人的名声反而更好。”
“你……”叶成德咬牙道,“我……”
他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仔细想想魏昭说得也没错,若他亲自公示此事,旁人便会觉得他不徇私情,不避讳自家丑事,林瑛也能跟着少些骂名。
他低头道:“我这些日子在查宫女坠井的案子,陛下让尽快破案,实在分不开身。”
魏昭道:“这个容易,此案移交大理寺便是。叶大人本是丞相,并不善于查案,只是暂代刑部尚书,本就是为了宝石花一案而来。不如把宫女坠井一案交给大理寺,或许可以尽快破案。”
叶成德点头,“也行,我回去便让人把卷宗送来。”
他心思烦乱,并没有想到别的事情。
魏昭又道:“晚上我带小妹去看看伯母,阿娆最是话多,或许可以陪她说说话。”
“那……多谢。”
“大人客气了。”
谢孝林送叶成德离开,想着刚才的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扭头问连信道:“魏昭一直都这么热心的吗?”
连信道:“对呀,他人挺好的。”
“人挺好?”谢孝林用一种诧异的眼神望着连信,“我不在的这半个月……你不会已经被收买了吧?好感度刷够了,你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
他可没忘记魏昭的身份,但他觉得连信已经忘了,简直把魏昭当成了自己人。
这太危险了。
宫女坠井案的卷宗很快便送到了,
魏昭接过卷宗,直看到天快黑了才离开大理寺。
他建议叶成德亲自去管公示的事儿,也是想让他无暇查宫女坠井一案,这样他才有机会接手这个案子。
若没有查案的借口,他是没有办法进入到无极殿的。赵淮明留下的那个叫韩冬青的人未必有能力偷到城防图,他要亲自去无极殿找城防图。
天黑后,魏昭按照约定,带着魏娆去了叶府。路过街市的时候他随意买了些礼物,让手下人拎进去,算是一点心意。他也知道林瑛不会在意,但总是要有礼数的。
林瑛的情绪果然很低落,她默默地抹着眼泪,看到魏昭和魏娆来了,这才强打起精神勉强一笑,“你们来了。”
叶成德拍拍她的肩膀,“你跟这两个孩子说说话,我去忙公事。”
“去吧……不必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嗯。”
魏昭坐在林瑛的身边,给她递了杯茶,说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也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据我说知,林老爷子虽得了不少钱,伯母却并未花他一分。”
林瑛却只是将茶杯捧在手心里,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十岁那年便跟哥哥从家里搬出来了。那时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娶了继室,又养了几房小妾,家里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过得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跟他要过钱。后来哥哥考上了进士,有了功名在身,我跟哥哥的日子才过得好了一些。哥哥他已经死了,可是……他的名声还是会受到连累,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却为哥哥觉得不值。”
魏昭道:“林大人为国为民,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连陛下都很敬重他,公道自在人心。他的功劳不是随便可以抹掉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也不必在意,谁也不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功过都说得清的,当今的陛下不也承受了许多骂名吗?”
林瑛苦笑,“不是每个人都有陛下那样强大的内心的……不过你说得对,我选择不了自己的父亲,但那些钱我一分没花,我问心无愧,不怕旁人诋毁。”
她看着魏昭,感叹,“昭儿长大了,也会宽慰人了。”
魏娆跑过来搂着林瑛的脖子,少女的声音娇软,“我不会宽慰人,我给伯母唱歌听好不好?”
“好。”林瑛点点头。
魏娆便轻声哼唱着一首民歌,她声音软软的很好听,带动人的情绪也跟着变得宁静。
魏昭在一旁听着,心中想着此时林瑛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他们二人的安慰,她更想见余喜吧?
次日早朝后,魏昭到御书房求见。
赵淮霁倒是很少见到魏昭主动求见,他微一犹豫,便让人带他进来了。
魏昭伏身道:“其实臣已经知道余喜的身份了,想求陛下让他去见见叶夫人。告示一出,叶夫人情绪低落,若能见见余喜,对她便是莫大的安慰。”
此时不是余喜当值,他特意选这个时候,便是要避开余喜。
赵淮霁没想到魏昭居然会
为此事来求他,他皱眉道:“你就为这点小事来的?”
魏昭道:“母子天伦,不是小事。”
赵淮霁想了一会儿,“上次朕让他去传旨,这次用什么借口?”
魏昭道:“什么借口都行,余喜很好骗。”
赵淮霁无语。
很好骗,所以整天被他这个卧底骗,还觉得他是好人。
“比如?”
“让他去帮忙做针线活都行,反正他不会怀疑。”
赵淮霁点点头,确实,直接让余喜拿着针线找林瑛做针线活,余喜也不会有任何怀疑,全都会照办。
“所以呢?你还有别的事吗?”赵淮霁问。
“宫女坠井一案,臣想着她生前在无极殿做事,想进无极殿找找看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
赵淮霁盯着魏昭,见他面色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他唇边笑容勾起,道:“去吧,朕准了。”
赵淮霁不知道魏昭是用什么办法让叶成德把这案子交到他手上的,他想查这案子,就是想进无极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