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在旁看着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大男人,抱着女人的腿哭成这样,太丢脸了。
这竟然还是个王爷,皇帝是怎么生出这么没用的儿子的?
他心中正腹诽,房门再次被敲响。
正哭得难以自持的齐景轩以为是阿圆他们不放心,又想要进来,对着门外吼道:“有完没完了?不是说了没叫你们就别过来吗?”
阿圆无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让您去一趟。”
齐景轩还当是自己从画舫上偷偷溜走的事被人发现,捅到了皇帝面前,不耐道:“不去!我不就是溜出来玩了会吗,多大点儿事也值得跑去告状,他们一个个闲出屁了吧?”
阿青见他在外人面前倒是挺硬气,连皇帝召见也敢直接说不去,不由挑了挑眉。
看着也不像个软蛋啊,怎么在女人面前就哭哭啼啼的?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专门在女子面前扮柔弱博同情骗财骗色的书生,再看看齐景轩那张即便哭肿了眼睛也依旧不失英俊的脸庞,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这平郡王方才说过,他觉得只有沈小姐才能保住他的命。
所以……他这是死怕了装可怜呢?
咦,卑鄙。
阿青心底生出鄙夷的时候,阿圆还在门外继续回话
“的确是因为船上的事,不过不是因您提前离开了,是画舫上出了人命,有人说……说此事与您有关,陛下叫您入宫问话。”
他说完沉吟片刻,又道:“您若不愿意去就算了,属下去回禀一声。”
他是皇帝派给齐景轩的人,既是帮他做事,也是盯着他。
今日如他这般跟在齐景轩身边的人不少,全都可以给齐景轩作证。
据说那名唤素兰的宫女直到龙舟赛开始前不久还跟在五公主身边,而齐景轩才上画舫没多久就偷溜下来了,怎么可能跟这桩命案有关。
只是宫里派了人来传话,他不好不跟齐景轩说一声便自作主张,这才来问一声。
既然齐景轩不愿意去,那他派人去说一声就好了。
阿圆这么想着,就要从门边离开,谁知门内这时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哗啦一声用力拉开。
“什么命案?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齐景轩怒道。
阿圆正要回话,一抬头看见他眼眶红肿,眼中遍布血丝,不由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立时忘了,下意识问了一句:“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看了看屋里,心说莫不是沈小姐和那哑巴联起手来欺负他了?
可是……也没见王爷喊人啊。
齐景轩并不理会,只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阿圆也是早早就跟齐景轩一起离开了画舫的,哪里清楚事情详情,便将那前来传话的宫人叫了过来。
宫人方才就听到了齐
景轩的怒吼,生怕他迁怒自己,忙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五公主身边宫婢被人凌辱致死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有人说……说曾看到您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放屁!③()_[()]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待他说完,齐景轩便厉声喝道。
那宫人一哆嗦,连声道:“陛下也说不可能是您,但今日许多大人们都在船上,事情闹得不小,诸位大人说有人证在前,恰好又只有您从船上消失不见了,若是不将您叫去问清楚,不足以排除您的嫌疑,所以……”
他见齐景轩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敢继续说下去,忙转了话锋:“但陛下是信您的,叫您过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跟诸位相公们说清楚就没事了。”
阿圆在旁听着,将事情从头到尾弄明白了,更觉得齐景轩不用去了。
他正欲开口,却见齐景轩横眉倒竖,本就满是血丝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说清楚,让我去说清楚?”
“好,”他咬牙切齿,“本王就去说清楚!”
他正因前世种种而心中郁愤,有些人偏要这时候来触他的霉头。
既然他们上赶着往前凑,那他就去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他抬脚就要走,又猛然想起沈嫣还在房中,便一个急转折了回去。
“阿慈,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入宫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如是说道。
沈嫣刚才也跟了出来,只是没有踏出房门,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听说画舫上出了命案,还有被推到齐景轩身上的趋势,她皱眉道:“我随你一道去吧,我可以给你作证。”
齐景轩自打从画舫上下来就一直跟她在一起,从未分开过,既然那宫女是龙舟赛开始后才出事的,那她完全可以给他作证,此事定然与他无关。
齐景轩却摇了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去就好了。”
这种事怎好让阿慈沾染,她本就与此无关,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若真要人证,他借道的那些画舫游船上的人,晏凉河边曾见过他的摊贩,还有四宝斋的伙计,都能给他作证,不缺沈嫣一个。
他欠她已经良多,不愿她再因自己而被一些不相干的人质问。
沈嫣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但也不愿继续留在王府。
“我还是先回家吧,”她说道,“刚才情急之下来了王府已是不妥,若是你入宫了我还独自留在这里,就更不合适了。”
两人还未成亲,她独留王府等他回来算怎么回事?
齐景轩一怔,心中不愿,却又找不到理由挽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等我回来再去找你。”
前世种种他们方才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关于幕后之人的猜测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头绪,待冷静冷静可以慢慢想。
只是……这个叫阿青的哑巴要如何安置?
齐景轩的目光落到了阿青身上,很想将他关起来,又知道这样
() 不妥,沈嫣怕是不会同意。
果然,沈嫣见他看向阿青,怕他因为被他射杀过八次而心中记恨,忙道:“阿青既然不是刺客,就将他放了吧。”
齐景轩嘴唇紧抿,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听你的。”
沈嫣松了口气,转头问阿青:“你现在住在哪里?”
阿青简单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但沈嫣不懂,只能猜测:“客栈?”
阿青点头。
沈嫣颔首:“那你就回客栈吧。我……我这里你也看到了,我与王爷之间不过是一些误会,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以后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你若觉得京城有趣,便在这里转转,等转完了还是早些回乡与家人……”
话说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是在一间简陋棚屋里救下的阿青,那时的他显然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
莫非……他在营州已经没有亲朋故旧了?
沈嫣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齐景轩却是觉得她说得甚好,主动接道:“对,你赶紧走吧!回营州吧!离京城越远越好!”
他看见这个人就忍不住全身紧绷,总有种随时要挨上一箭的感觉。
既然不能将这人关起来,那他还是希望他能走远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阿青暗嗤了一声,心说我又不是为你来的,你让我走我就走?想得美!
他抬手就要比划,表示自己不打算离开,候在一旁的宫人却有些等不及了。
“王爷,陛下还在宫里等您呢。”
他壮着胆子低声催促。
齐景轩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哦了一声,不再理会阿青,对沈嫣道:“阿慈,我让阿圆派人送你回去,你今天……就别再出门了吧?”
虽然所谓的“刺客”只是虚惊一场,但大过节的闹了这么一出,他也觉得怪晦气的。
沈嫣笑着点了点头:“我本也没想再去哪了,王爷放心入宫吧,我这就回家了。”
商议妥当,两人一道往王府外走去,阿青自然而然地跟上,走在了沈嫣侧后方。
阿圆在旁看着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趁沈嫣上马车时在齐景轩耳边低声问:“王爷,这个哑巴……真就放了?不管了?”
齐景轩看了阿青一眼,对于他射杀了自己八次的事还是有些介怀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是刺客,且还是为了向沈嫣报恩而来,他也不好将人如何,只能对阿圆道:“是误会,你别管了,让他自行离开就是了。”
阿圆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很是无语。
齐景轩之前让他满京城地找这个刺客,他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却说是一场误会?
阿圆眉头拧得死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人悄悄跟着这哑巴观察一段时间,看他有没有什么意动。
毕竟这哑巴的确有些奇怪,就算不
是刺客,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然他怎么会射箭?怎么会随身带着千里眼和菜刀?
他心里打定主意,面上却不露声色,紧绷的眉眼一松,堆起笑脸,便又成了那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寻常随从。
一行人出了王府,眼见着阿青还跟在沈嫣的马车旁,齐景轩嘿了一声。
“不是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吗?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阿青神情不屑地指了指他,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沈嫣,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几个简单的手势,其实根本表达不出什么,但配上他脸上的表情,齐景轩竟然莫名看懂了。
——我是在跟着沈小姐,不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齐景轩气的跳脚,恨不能现在就下令把这哑巴再抓起来。
沈嫣怕他们两人闹出什么事来,一直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闻声掀起车帘,问阿青:“你住的客栈在哪里?”
阿青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沈嫣一看,心道果然。
他既是为她来的京城,那入京后打听到她的住处,八成也会选择住在附近。
所以阿青现在即便要回客栈,其实也是跟沈嫣一个方向。
说他是在跟着沈嫣可以,说他是要回客栈也可以。
沈嫣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许跟自己走同一条路,只能劝齐景轩:“阿青估摸着跟我顺路,等到了地方他自然就离开了。王爷你先入宫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齐景轩很是气恼,却也无法,只能叮嘱跟在沈嫣身边的人,让他们把人照看好了,不许阿青靠得太近。
众人应诺,齐景轩这才上了另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
宫中,皇帝的面色很是阴沉。
今日端午,本是个好日子。看在过节的份上,淑妃与皇帝一起用过午膳后没把人赶走,皇帝得以在昭华宫小憩片刻。
谁知才躺下没多久,却忽然被人叫醒,说是龙舟赛上出了乱子,这乱子还与齐景轩有关。
淑妃原本在内室歇着,并未起身,听到外面的人提起儿子,这才穿戴好匆匆走了出来。
来人将画舫上的事仔细说了,淑妃当即斥道:“胡说八道,此事绝不可能是平郡王所为!”
她的儿子她还不清楚吗?
当年阿轩险些误被想要爬床的宫女毒死,打那之后他对女子便颇有些避之不及,至今除了一个沈小姐,也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思。
眼下他一颗心都扑在沈小姐身上,怎会对一宫女出手,还将人凌虐致死?
宫人自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忙道:“太子殿下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下船时众人都在,唯有平郡王不见了,无人能给他作证,所以……所以便生出了些不好的流言。”
“太子心中着急,怕流言越传越广不像个样子,这才命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免得陛下着急。”
这件事毕竟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
下,那么多人在场,想要压下去是不可能的。
万一待会有大臣入宫觐见,皇帝还对此事一无所知,岂不显得太子对兄弟一点都不友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派人知会一声。
皇帝很是恼火,不明白好好的龙舟赛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心里也是相信齐景轩的,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但这小子本该在画舫上,却不知偷偷溜到哪里去了,这也让他颇为着恼。
他心里骂了几句,但并不敢骂出声,怕淑妃气坏了身子,便只能压下火气温声安抚,待把淑妃稳住才回了御书房。
果不其然,才回去没多久,便有几位大臣一同进宫,说的便是画舫命案。
齐景轩入宫时,御书房内已经聚了不少人,除了几位主动入宫的大臣,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等人也都被叫了来,连一把年纪的礼部尚书杨宏书都因为事情出在端午宴上而被传进了宫。
安王因为穿了和目击之人所述相同的衣裳,同样有嫌疑,自然也被叫了过来。
另外殿中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都是与今日案件相关之人。
原本五公主也被叫来问话,但她性子本就怯懦,今日又被吓坏了,问了几句话之后皇帝便让她先回去了。
齐景轩踏入御书房时,大家的视线都投了过去,都察院的两位御史更是挺直了脊背,只待他对皇帝行过礼便要质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