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已歇下,元洄亦更衣躺下,他一时还未能睡着,躺着思索正事,正是入神时,腰间圈上一对柔软的手臂。
“你回来了……”
含糊慵懒的嗓音
骤然传到耳边,她手臂随之圈紧,元洄一滞。
自客栈那夜后,夫妻关系虽彻底坐实,但他们都不习惯突然的转变,哪怕白日里,元洄更加体贴,阿姒亦更温婉羞赧,可一到夜里,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元洄如此,阿姒亦然。
今夜她突然缠过来,元洄难免意外。
但他仍下意识揽住她。
“没睡着?”
“嗯。”
暗夜里,阿姒的这声回应倍显缥缈,隔了一层温柔轻薄的纱。
元洄直觉她今夜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阿姒的脸在他胸前蹭了蹭,也不知在想什么,稍许才说:“江回,你说,夫妻之间,是不是得坦诚相待?”
她素来知道如何与人拉近关系,喝下交杯酒后就不曾直接连名带姓地唤他。
果真有事。
元洄稍愣了愣。
想了想,他觉得是时候告诉她自己的来历,担心骤然道出一切会让她难以接受,便道:“之前有些事,我的确瞒了你,但并非是为了骗你,而是不便透露。”
阿姒了然说:“我早就知道啊……”
元洄又道:“那你应当早就猜到,我便是刺杀晏氏长公子的刺客。”
阿姒笑了:“猜到了。”
元洄也早就知道,在她看来,他能否让她觉得踏实,比他做什么行当重要。
“其实,我还有另一重身份。”
阿姒这才撑起脑袋,讶道:“什么身份,难不成你是敌国细作?”
敌国……
元洄默念这两个字,话锋一转:“假若真是呢,你会如何?”
阿姒陷入了沉思。
她沉默的短短片刻里,元洄竟觉得比以往每次与死敌殊死搏斗都漫长。
他揽着阿姒后背的手变得僵硬无比。
难捱。
如此过了许久,阿姒才审慎地问他:“那,是与羯人和匈奴人有关么?”
元洄笃定道:“不是。”
他的母亲是南周人,这几十年来,南周人深受匈奴与羯人侵扰,母亲素来厌恶羯人与匈奴人,他受母亲影响亦如此。
阿姒这才轻舒一口气。
“那你,究竟是哪一国的呢?”
元洄:“北燕。”
帐内再度陷入长久的静默。
他成了被审判的囚徒,第一次意识到,北燕在她眼中,是他国。
“你……很介意?”
阿姒噗嗤笑了:“其实……如今的我,倒是不大介意。”
元洄迅速捕捉到要点。
“如今的你?”
“对啊,如今的我。”
阿姒低喃着重复着,语气忽然变得正经:“其实我……”
她似是打算说什么极度要紧的事,但话锋一转,却释然地笑了:“其实我,如今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看待事情也是市井百姓的态度,吃饱穿暖、不受欺辱是我唯一的诉求。北燕与南周虽素无往来,并未像南燕与南周为敌。朝堂上的事我不知晓,只知道迄今为止,他们没有对南周百姓不利,也知道诸事不由人,乱世中你定也身不由己。只要你不是帮着北燕权贵残害百姓就好。”
这话听得出来她有所保留。
她天性善良,悲悯,对他国人多少是存着戒心的。好在元洄姓元,不姓慕容,他的父亲慕容凛名义上是前朝安定长公主与鲜卑首领之子,实则是前朝皇室与慕容氏女子的孩子,秉承着安定长公主光复元室的遗志,之所以对外称他元洄只是义子,也是为了日后让他代表元氏,与慕容氏分割开。
至于南周和前朝的恩怨,则是自古以来从未停止的斗争,不涉外族。
自幼因不姓慕容而被兄长们排斥,元洄曾为此苦恼。此刻他真切地庆幸他姓元,也庆幸阿姒只是个寻常的市井女郎。
他解释道:“我效忠之姓并非慕容氏,更不会对南周百姓不利。”
这是实话。
但话说完,元洄骤然意识到一点。
自己这是在讨好她。
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元洄难以置信。
怔忪的片刻,阿姒的手圈紧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片静默里,她逗弄的话更添诡异。
“那么,要亲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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