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晋江文学城首发
风恬日暖,春眠缱绻,锦帐之中,夫妻一觉睡到午后。
奶娘抱着小郎君询问乔嬷嬷,是留着给娘子喂,还是自己喂了这顿时,乔嬷嬷则是对插着袖子,盯着紧闭的房门,沉脸不语。
没规矩,真是没规矩。
娘子也就罢了,郎君也半点不知避讳。
哪家好郎君会在妻子尚在月子中,就跑到妻子房里留宿?真是毫无体统。
这要叫外头知道,才不会说夫妻恩爱,只会说娘子狐媚不懂事,自己无法伺候,不给郎君房里添两个通房伺候,月子里都不忘勾着郎君,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风度。
“你去敲门,就说孩子饿了,问娘子要不要喂。”
乔嬷嬷看了眼天色,午后明艳的阳光洒在青瓦上,鎏金般潋滟。
小俩口可真能睡。她心底暗叹,只盼着他们老实些。娘子现下可不能行那种事,对身子不好。
乳娘得了乔嬷嬷的吩咐,便去敲门。
残香沉沉的帷帐间,沈玉娇听到门外动静,撑着眼皮要起身,搭在腰间的长臂却圈紧,男人略显磁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种小事怎还要问你?”
沈玉娇这才惊觉,还有个男人躺在身边呢。
困意顿时全消,再看帐子外明亮的天光,她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推着他的手:“郎君,已是午后了,快些起吧。”
“今日并无事忙。”裴瑕也醒了过来,却未睁开眼,只低着头,往沈玉娇的颈间埋了埋。
屋外奶娘又问了一声。
沈玉娇隐约还听到了乔嬷嬷的声音,也大概猜到什么。
“那郎君继续睡,我先起了。”
搭在腰上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男人清润的嗓音还带着些许睡醒的倦懒:“再陪我躺会儿L。”
沈玉娇听出他话中温存之意,咬了咬唇:“不行,我…我还得喂孩子,他饿坏了怎么办。”
身侧男人默了两息,“你喂?”
沈玉娇赧然嗯了声:“也不是经常喂,一日就这个时辰喂一回。嬷嬷也说,亲自喂孩子,也养得更亲一些。”
“难怪。”
“啊?”
“没什么。”
裴瑕垂下眼,视线在她温婉的眉眼停留片刻,搭在腰间的手臂也松开:“去吧。”
虽不知他那句“难怪”是何意思,但见他愿意让她起了,沈玉娇忙坐起身。
往日乳娘都是直接将孩子抱到床边,她在床上喂的,但今日裴瑕在这躺着,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将他赶下去,刚准备从床尾下去,裴瑕也起了身。
沈玉娇看他:“郎君不睡了?”
裴瑕:“不了。”
他从来就没有赖床的习惯,只是想与她多待会儿L。
“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撂下这句话,裴瑕和衣起身,自行去了次间,唤着
奴婢们打水进来。
奶娘很快也将孩子抱进来,裴瑕示意抱到眼前,看了眼,与进考场前又是另一个模样,更白胖了些。
“小贪吃鬼。”
他轻笑,抬手捏了捏孩子的脸,再看奶娘,又恢复一贯疏淡:“抱进去吧。”
奶娘打从进屋就垂着眼皮,现下听到吩咐,忙抱着孩子往里间去。
虽知裴瑕不会进来,但沈玉娇还是放下了半边床帐,才解了衣襟喂孩子。
“嬷嬷方才在外头?”她轻声问。
奶娘点头应着:“是。”
沈玉娇心下叹口气,晚些怕是又要被念叨了。嬷嬷哪都好,就是规矩多。从前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世家大族都是这样,可也不知怎么了,时不时便冒出一种束手束脚之感。
孩子吃饱后,便被抱了出去。
沈玉娇放下兜衣,刚要吩咐婢子进来伺候,便听帘后一阵脚步声。
系带的动作稍顿,抬眼看去,梳洗完毕的裴瑕缓步入内,乌发玉带,青衫落拓,面如冠玉——
十日前的淤青,如今都散了,又恢复从前的白皙无暇。
“孩儿L又长大了些。”他朝床边走来。
沈玉娇回过神,嘴里应着“是”,手中匆匆系好,又将襟口掩了掩:“奶娘说,这个时候的孩子长得最快。”
她说完,他没接话,抬起头,见男人视线落在榻边的一方帕子上。
烟霞色的绣花帕子,洇着些可疑的湿痕。
她脸上一红,假装去挽帐子,忙将那拭乳的帕子塞到枕头底下:“郎君怎么不多陪陪孩子?在贡院待了这么久,难道不想他?”
裴瑕见她这羞窘模样,也反应过来那帕子作何用,眸色暗了暗,他偏过脸:“想。”
想孩儿L,更常想起她。
“那郎君可有替孩儿L想好名字?”
沈玉娇穿戴齐整,从床边下来,走到墙角的黄花梨雕花衣橱,取了件素雅宽大的春日裙衫,自顾自穿着。
裴瑕在榻边坐下,倒了杯清茶:“想了几个字,却不知挑哪个好。”
“郎君想的,定然都是好字。”
“玉娘可有想法?”裴瑕问。
沈玉娇理着袍袖的动作一顿,而后低着头,继续整理:“郎君想了便是。”
裴瑕分明看到她那刻迟疑,沉吟道:“你是孩儿L的母亲,辛苦怀胎十月,此番又冒死将他诞下,孩儿L的名字,自是以你心意为主。”
沈玉娇默了默,还是摇头:“郎君取吧。”
“玉娘有何顾虑?”
“……”
人太敏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见裴瑕定定看来的目光,她无奈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写下一字。
笔触清隽,一个端正秀雅的,棣。
裴瑕思忖:“是棠棣之华,还是威仪逮逮?”[1]
“前者的音。”
“是个好字。”裴瑕颔首,又朝她莞尔:“既想了个好字,为何藏着不肯说。”
沈玉娇垂了垂眼睫,少倾,还是坦言:“我流落金陵时,并不知道怀了身孕,还是谢无陵发现告诉我。”
她与谢无陵在金陵的相处,裴瑕未曾问过,她便也没说。
“……当时知晓有孕,我便想将孩子堕了。”
话说出口,沈玉娇分明看到裴瑕眉眼间的僵凝,她知这些话他或许不爱听,但这些却是事实:“我一个妇人,无法带着两个孩子逃难,孩儿L来得不合时宜,生下来也是跟我受罪。”
“玉娘。”裴瑕去拉她的手。
沈玉娇没躲,由他握着,只语气一片平静,像是在叙述上辈子的事:“也是谢无陵劝我留下这个孩子,说他愿意照顾我们母子,还给两个孩儿L取了名字,一个谢天,一个谢地。”
至此,裴瑕也知那个“棣”字的缘来。
“所以,你想用谢无陵取的名,来唤我们的孩儿L?”裴瑕黑眸轻眯,意味不明。
“若不是他,孩儿L早已不存。”
虽知不该,但沈玉娇还是深吸一口气,迎上男人的注视:“你若让我取,我便用这个棣字。你若不愿,那你另想它字,我没有异议。”
裴瑕并未出声,只牢牢握着沈玉娇的手,凝视她良久,才道:“玉娘先回答我,你是因感念谢无陵的恩情,才给孩儿L取这个名,还是……”
他握着的手不觉加重了力气,沈玉娇眉心轻蹙:“郎君,我既随你回来,便已决意将过往放下了。”
她心里清楚,裴瑕才是她的郎君,至于谢无陵……
是恩人,也只能是恩人。
“郎君,你捏疼我了。”
裴瑕一怔,松开她的手,见那白嫩柔荑泛起红痕,面露愧色:“抱歉。”
“无碍。”沈玉娇抽回手,将桌上那个快要干涸的字迹胡乱抹开:“方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孩儿L的名,你定便是。”
不过一件小事,她不愿与他因这个起些不必要的争执。
“既是恩情,便听你的,用这个棣。”
裴瑕以指沾水,又在桌案写下二字:“大名裴棣,字,静宁。”
静宁见春,棠棣同馨,祉猷并茂。
是父亲对孩子的美好祝福与期望。
沈玉娇没想到裴瑕竟会答应,裴瑕则是回望她,眉梢轻抬:“有这般诧异?”
不等她开口,他道:“我的确不喜他,但不可否认,月初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你与孩儿L恐怕……早已丧命于那毒妇之手。”
且“棣”非“地”,其中棠棣同馨之寓意,颇合他的心意。
也叫他开始期待起与玉娘第二个孩儿L,无论男女,皆可以“棠”字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