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明确拒绝了。
梅安的轮椅扶手被他生生掰下来一块,在掌心碾得粉碎:“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等阮眠回答,自小没遭人拒绝,破了防的安小公子面目渐次狰狞起来:“你有什么可高贵的?便是风氏的嫡系又如何,杀了墨家的人,谁还敢扶你上位不成?否则的话,你也不会被放逐到这魔域中来了。”
“你屠戮鲛人,坑杀散修,如今在天元大陆,谁不知道你风荷的名头?只是早已称不得什么世家嫡女,就是个旷世的魔头!谁家还敢与你联姻?你把自己的前程亲手毁了不说,还敢在魔域这个贫瘠之地渡劫,损了仙体,修为全无,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你就是个疯——”
“安小公子!”
风银惊呼,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梅安却是个桀骜的,被拦了话头不仅没有意识到场合不对,反而愈发的恼怒:“怎么,难道我听的消息有假?什么修为倒退,她不就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吗?!我没嫌弃她已经很给她脸了!”
跪地的行商们已经不敢喘气了,瞳孔震动,不停颤抖。
马尧沉默地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随后举着带血的剑刃,走向梅安身边瘫坐在地上的宫人。
魔主成废人的消息,不能外泄。
见了真章,脸上挂了红,梅安情绪才终于冷静了一些。
表情微滞,慢慢靠坐回轮椅上。
阮眠拦住杀气凛然的马尧,抬了下下巴示意:“看那。”
海上飘荡的渔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码头,甲板上失神地杵着两个小孩。
大饼和小阮眠。
吓傻了似地,直勾勾盯着这边。
显然已经听到了全部。
阮眠朝小阮眠招招手。
而后道:“看来这船货,是不能运到魔域了。”
风银立时提剑:“我去处理。”
阮眠说不用:“安小公子说得有道理。我一个被打进魔域的罪仙,战绩如此斐然,必然是会被人盯着恨着的。左右我都要从魔主之位退下来了,不若就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叫他们看到我在魔域过得不好,已经受到了惩罚。世人便不会在念叨着我了,我的名声也能稍稍好听些,九年后回族才能安安稳稳的。”
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正好她也不想小阮眠来魔域。
只不过孤儿团被魔域的人盯上了,又有大饼做内应策动,她劝服不了
其他人放弃“修仙”的好日子,只能让小阮眠跟着船过来,一路上还能看着点。
到了魔域,一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他们也能看清这世间最真实的丑恶了。
至于那个墨家,阮眠是真的不清楚。
连风氏都压不住的大案,对方十有八九来头不小。
她真是不懂风荷怎么敢这么头铁,得罪了人被送进来,在魔域还敢嚣张。
搁她,她肯定不要名声脸面,宁愿苟出安全富饶的幸福生活。
马尧唯阮眠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本应该对魔主行事作风最清楚敏感的风银,却因为心中有愧,慌乱中想不到那头上去,安分地停住动作。
……
宫人们因为阮眠这一句话保住了性命,连连发誓说不会外泄。
魔主好似是被宫人的话提点到了,状似无意般:“我身边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都是我的心腹,可不知为何安小公子却知道了?”
风银轻轻一抖。
马尧自眼尾扫见了,侧眸无声地看过去,蹙了蹙眉。
梅安没傻到直接将风银卖了,缄口不言。
阮眠撑住他的轮椅,将他往码头带了带。
轮子一动,梅安险些惊叫出声。
轮椅已然半截悬空,他的脚下便是茫茫大海。尾巴将要垂进冰冷的海水之中,畏缩地卷曲起来。
梅安咽了口口水:“你……想做什么?”
阮眠在他耳边问:“你想听真话吗?”
“什么?”
“我便是个无背无景废人,也会像今日一般拒了你。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每次看你,都觉得恶心。”
阮眠笑道:“你啊,还是一辈子待在魔域,不要出去祸害人了。”
……
小鲛靠在锁链上昏昏欲睡。
及至后半夜,魔主才回夏荷院,带回一身不知从哪里带来的血腥味。
小鲛被惊醒了,在魔主靠近莲池的时候,警惕地往池底再沉了沉。
怕她大半夜的旧疾复发,找他的麻烦。
阮眠:“……”
她现在已经能光看水纹波动,判断他在水下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了。
迈向莲池的步伐一顿,悻悻转道回了房。
小鲛听着她脚步声远去,终于能安稳睡觉了。
将阮眠送给他的鲛绡伞修好了,浮放在头顶上方,遮挡住今夜过于明亮的月光。
刚入浅眠,内院门开的声音再次将他吵醒。
小鲛迷迷糊糊地想,她应该是要去看那两个少年了,今天晚上还没给他们换药的,迟了这么些,也不晓得要不要紧。
但脚步声还是停在了他的莲池边上。
魔主拨弄水花,低声呼唤,却不是唤的他的名字,而是叫他:“小鲛。”
皎厌离不情不愿地浮出水面:“做什么?”
月光皎皎,璀璨星河皆在她的身后。
皎厌离这才留意到她的头发湿濡,好像将将沐浴过。
她的眸子也仿佛被水洗过,既清又亮,幽深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没什么,”她认真地说,“想看看你。看看你,洗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