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乌昭和族人,有自己坚定的信仰,我尊重,也和你一样相信。”
姜眠握起宴云笺的手,他怔然要躲,她却不肯,两只手一起抱住他大掌:“正是因为乌昭神明在看着你,我才会来到你身边。”
如果说,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为何就这样跨越了千年的时光,溯洄到这一时的历史——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是宴云笺的乌昭神明真的存在,才将她带到他面前。
为这个纤尘不染的人,洗去他身上所有根本不属于他的污秽。
“他们不会怪你的,正是因为你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他们疼惜你,看不下去,才会叫我来好好照顾你。”
宴云笺很安静。
但他的眼眸一点一点潋滟起薄薄水色。
“别哭。”
姜眠细白的手指轻轻擦了擦他眼角,他何等坚韧的人,会在人前湿了眼眶,不知心中是怎样的翻天覆地。
她柔声道:“阿笺哥哥,你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不会强逼你做。那我们先回家,将事情原原本本秉明爹爹和娘亲,届时他们点了头,你就不能再拒绝了,这样好不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捅在他心脏上,是他受过最重的伤。但伤口流出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蜜糖。
宴云笺很轻地点头。
“好。”
……
宴云笺把姜眠带回来,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姜行峥和高梓津一起,一直在前面等着,看见姜眠身上受伤和下巴上淤青指痕,姜行峥差点气疯了:“樊鹰这个畜牲,他怎么敢?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捧着姜眠的脸看了许久,他低低吐出
这一句。
高梓津也心疼:“怎么吃了这么多苦?高叔备好了药,待会儿让你娘给你检查一下,好好敷上药。”
姜眠都一一应下,看了一圈问:“娘亲还好吧?还有爹爹,他醒了吗?”
姜行峥和高梓津对视一眼。
气氛微妙,姜眠有所察觉:“出什么事了?”
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说,看高梓津抿唇,显然是不打算开口,姜行峥只好低声道:“父亲已经醒了,但是他们二人因为些事情……有些不愉快。母亲操劳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刚刚才被我劝去休息,这会儿刚睡下。父亲昨天收到你们平安的消息,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夜未睡就一直在这等你回来。但他毕竟受伤中毒,脸色愈发不好,方才我才劝动他进里面去等。”
这个节骨眼上,爹娘会吵架……姜眠念头一闪,也不及细想:“高叔,您帮我看看这个解药的真伪,若是没问题,我先拿去给爹爹吃了,然后再去找娘亲。”
高梓津验过这药,确认无误:“此解药没有问题。”
果然是真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并无差别,只不过让高叔看过更放心些,姜眠露出些许轻快笑意,挂念姜重山的身体,拿了药便立刻往里走。
宴云笺紧跟其后。
“哎,阿笺,”姜行峥微微拦了下,“父亲说,等阿眠回来,先让她一个人去见他。”
“我一道去吧,”从方才听姜行峥叙述起,宴云笺眉心便一直轻拧着,“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向义父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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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姜眠唤着人跑进营帐,眼看姜重山的毒有解,她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像欢快的小黄莺扑腾着翅膀,把宴云笺都甩下两步。
一进去,看见姜重山坐在桌案边。
姜眠怔然一瞬。
他脸色不好,漆黑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看她走近神色也没变,不像姜行峥和高梓津那样情绪外露。
姜眠有点懵:“爹爹……”
宴云笺紧跟着进来,听见姜眠两声称呼语气的悬殊变化,心下一片雪亮。
姜重山没看他,陡然站起来大跨步走上前扬起手掌——
“义父!”刹那间宴云笺冲上来,回手抱住姜眠,将她整个人死死护在怀里,“别……”
那手掌顿在半空中,终是慢慢攥成了拳,没有打下来。
姜重山隔着宴云笺指他怀中的姜眠,连指尖都在抖:
“他们让你去你便去,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醒来听闻你去了燕夏军营有多恐惧?!”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让我身为父亲,自己中了毒,却让我的女儿以身犯险去取解药?”
“你出了事怎么办?你回不来怎么办!你还让不让我活?!”
“我宁可死了!”
没人面对眼前的巴掌会不害怕,但在最初那一瞬间的恐惧后,姜眠心中只剩下难受。
她挣脱开宴云笺怀抱,去扶姜重山:“爹爹你别生气……”
他胸膛起伏的厉害,姜眠担心,哪怕挨两下都行,只要爹爹别气坏了:“别气了爹爹,你本来就中了毒,身体不好……”
姜重山眼眶陡然一红。
咬了牙,死死将女儿抱在怀里。
越抱越紧,根本不敢放手。
“对不起阿眠,对不起……”女儿的身躯这般瘦弱,像易碎的泡沫,即使紧紧抱在怀里,还是挥不去的后怕。
他哽咽着低声,“爹爹错了,不该凶你对不起……太害怕失去你了阿眠,别怨爹爹嘴这么坏,都是爹爹的错……”
姜眠忙摇头:“爹爹,我一点都没有怨你。”
姜重山收紧手臂,微微闭眼将眼眶里热烈的泪意逼了回去。
他坐在这里,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对阿眠动怒,可一见她下巴上触目惊心的淤伤,心里的弦一下子没绷住。
姜重山低头去看,心被划开了一样:“阿眠,是不是很疼?我们去找你母亲,让她给你擦药。”
姜眠对他笑:“早就不疼了,就是留了印子,消下去就没事了。爹爹,你先把解药吃了。”
她这样子,姜重山心疼,宴云笺也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转身倒了水给姜重山,“义父,小心烫。”
姜重山哑声道:“多谢你阿笺。”
要谢的太多了,甚至不知该从哪说起。这欲言又止被宴云笺听出来:“义父,我做的所有皆是分内之事,您千万莫要再言谢。”
侧头看一眼姜眠,即使是一个略显模糊的虚影,也让他心头滚烫:“阿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不必道谢的。”
这话说的像样,姜眠冲他一笑。
回头看姜重山服下解药,她温声道:“爹爹,还有一事……”
“阿眠,”宴云笺柔声打断,“不急,你先处理身上的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