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心尖(2 / 2)

誉王妃则又看向姜瑶,这才注意到她细润盈盈、香腮如雪,哪儿有半点疹子?

一双眉也不由皱起来,她虽爱护小辈,却也见不得这等奸猾,何况在她看来,女儿家生得过分专媚,实在不是好事。

“姜娘子,你作何解释?”

姜瑶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也知道,古时皇家之人重颜面,你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怕是要糟。

她起身,盈盈福了一礼:“禀娘娘,出门前右边脸上确实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她说得实在理直气壮,加之那双眼黑白分明,纯净无瑕,倒令人信了大半。

没人认为她说谎。

实在是这世道的人不敢想象,这世上居然有对天子之门毫无敬意之人。

誉王妃面色稍霁:“如此倒也罢了。”

唯有不远处小四郎君瞠目结舌,心想:出门前,这坏女人脸上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他记错了?

只是皱着一双愁眉拼命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不由抬头看向旁边的三郎君,只是到底知道这话不能大声说,只压低了声问:“三哥,她…”

三郎君却仿佛见到了一件极有趣之物,唇看着姜瑶,唇微勾:“是有疹子,阿曦。”

“原来是这样。”

小四郎君仿佛真想起那疹子似的,煞有介事地点头。

只是也不知想起什么,那张脸又红起来,抬头又看看姜瑶。

姜瑶此时已落了座。

赵缇儿却不肯放过她。

“…虽说方才曲艺魁首已定,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事,姜大娘子初来长安时,还曾放话出去,说自己尤擅马头琴,在宛城时还曾因马头琴得了柳大家一顾。”

“此事,大家可还记得?”

当下就有人应:“记得记得。”

姜瑶眼皮一跳。

在脑子里搜一搜。

还真搜到了这个片段。

当时姜大娘子初来长安,为了给自己挣脸面,确实吹出去许多大话去,而这马头琴,就是其中一种。

可这马头琴,她压根不会啊。

放她面前,都不认得呢。

而那边赵缇儿作势起身,她先是对誉王妃福了福身,又对王清玄道:“阿玄,看来今日缇儿怕是要得罪你了。”

她面向众人道:“既是要选魁首,自然要慎重,姜娘子这马头琴既然连柳大家都另眼相待,我等如何能不听一听?”

“阿玄这魁首的帽子,恐怕还要先放一放,听过姜娘子的马头琴才好。”

“王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誉王妃只做壁上观,笑了句:“你们孩儿间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赵缇儿又看向姜瑶,道:“姜娘子,您说是吗?”

刀都递面前了,姜瑶又如何能不接?

可表演马头琴却又是万万不能的。

想来想去,自己学了又能在古代用上的…

姜瑶叹气:“赵娘子说到这份上,我如何还能推辞。”

“只是,王娘子这魁首的名头,我却是心服口服的,再者,我这马头琴久已不练,早没了手感。”

“不若趁今日宴会,便献一舞,祝王妃娘娘福寿永年;祝我大雍,国泰民安。”

她起身,朝前一拂。

誉王妃不由道一声“好”

,就见那小娘子袅袅婷婷,往曲池高台而去。

红衣曲裾,绿柳拂动间,十二破间裙在行止间旖旎如花儿。

高台上奏乐名伶手一顿,也不知那红衣小娘子俯身与他们说了什么,但听一阵丝竹之乐起,已有人惊:“是霓裳羽衣曲!

竟是霓裳羽衣曲?!”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那高台之上,青树秀水间,红衣小娘子已一个旋身,轻红丝袖往外抛出。

袖如水下,她柔荑婉转,身也婉转。

众人便见一红衣杳然,腰肢款摆,柔如杨柳枝,婉似春风意。

那丝丝点点,便如蜻蜓点面,春风拂杨。

忽而乐声一急,如疾风骤雨,她便也急,水袖当风,腰肢忽折,人儿去,眼儿媚,人忽转,满目风情。

“竟真是霓裳羽衣舞!”

有人叹,“我赴人间惊鸿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台上那红衣女娘又慢下来。

悠悠。

悠悠。

似那情,也变得婉扬。

是春花儿红,柳条儿绿。

人人望着。

赵缇儿望着。

望着那曲池高台之上,红衣婉扬。

王清玄望着。

望着那绿水方堤之间,女子如风。

鲁莲望着,小四郎君望着,三郎君望着。

所有人望着。

忽而,一阵清越的箫音响起。

那箫音一加入乐伶的丝竹,便陡然一盛,压过长空,在众人耳中响起,和着红衣微雨,越发曼妙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雨悄悄下起来了。

只很细,很绵。

打在高台之上女子的身影,人人听着那箫,看着那舞。

姜瑶右手微扬,身姿如柳,在不断转圈时,只觉那风似也劲起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面前划过无数。

她看到那小小的女孩,穿一身舞蹈服,在舞蹈房里挥汗如雨,每日每日,每夜每夜。

可对自己说:练好了,妈妈便来接我了。

妈妈是舞蹈家呢。

她看到那酗酒的男人将她所有的舞裙都撕了。

他指着她鼻子骂:“你就和你妈一样贱。”

她越转越快。

越转越快。

舞蹈房里的女孩也越长越大。

越长越大。

大得不再相信爱。

不再相信…这世间会有人不顾一切地爱她。

“啪——”

她陡然停住。

红色裙裾也停住。

髻边,一只红玉簪似不堪重负,落了下来。

姜瑶站在这杏花微雨里,只觉一身仿佛也被这雨,淋尽了。

她看着头顶那天。

“啪——”

极静之后,是极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