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1 / 2)

额头上全是汗。

月白中衣也被汗浸得湿漉漉的,姜瑶只觉得,喉咙似还在被那股劲道扼住。

那一幕委实真实得可怕。

仿佛一闭眼,还能看到那张脸,瘦长,眼下有道疤,面上带着阴狠,瞪着她仿佛当真要将她掐死一般。

还有那红色的帐幔,牡丹金钩,以及那男人金紫色蟒袍上的蟠虺纹玉璧…

姜瑶有些喘不过气。

被子也沉,手一掀——

咦。

没掀动。

姜瑶垂目看去,床沿边坐着个胖墩墩的小女娃。

是小阿芝,小阿芝眼睛半闭不闭,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还搭在她身上轻轻拍,嘴巴里嘟囔着:“阿姐睡,不怕不怕哦,有阿芝在;阿姐睡,不怕不怕哦,有阿芝在…”

说一句,头便一点。

显然是困得厉害。

有时头点得厉害了,自己就把自己吓一跳,勉强掀开眼皮,看姜瑶一眼,又继续拍,继续嘟囔。

姜瑶莞尔。

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小阿芝的胖脸,谁知这一下,竟然把她给戳醒了。

小阿芝着急忙慌地睁开眼,先是看了姜瑶一眼,下意识露出笑,而后又似想起什么,板起了脸,似害怕般解释:“阿,阿姐,阿芝不是故意在这的,阿、阿芝是…”

只是半天也解释不出什么,一时间,眼泪就急得有些往下掉。

姜瑶却逗她:“那阿芝不是故意的,是为什么呢?”

“是,是…”

小姜芝的手一下子缩起来,紧紧攥着短衫的边,看看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闭,一口气直接说出来,“是怕,怕阿姐不见了!”

说完,眼睛偷偷地睁开一只,去偷看姜瑶。

见姜瑶对自己笑,也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米粒似的门牙。

她扭扭捏捏,脸红着,说,“万,万一阿姐又跑走了怎么办…”

姜瑶忽而又不想逗她了。

多纯稚、又炽热的一颗心啊。

“她”

那样待她、嫌弃她,她却还是执着地待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身边,为了寻“她”

,一次次离开更富贵、更安荣的国公府,甚至失踪。

就像现在…因着怕“她”

不见,这样的困,却也不肯去睡觉。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和她同名的姜大娘子,其实拥有过很多呢。

姜瑶拍拍床边:“过来。”

小姜芝眼睛一下睁得大大的,像是不可置信,小胖手捂住嘴巴;见姜瑶点头,欢呼一声,就扑将过来。

“阿姐!”

她欢快地道。

胖胳膊绕住姜瑶的脖子。

姜瑶只觉,那冰寒的身子仿佛也被小阿芝身上的热力给暖起来了。

她小小的身子,似个火球,连着噩梦,仿佛也要被一同驱逐般。

她嘴角渐渐翘起来。

忽然,小姜芝惊呼一声,那只手碰碰姜瑶脖子,立马又收回来:“阿姐,谁打你了?”

姜瑶瑟缩了下,只觉脖子被小阿芝碰触的地方,竟然又疼起来。

这才想起之前被鲁莲掐着脖子过,想来现在是紫了,难怪红玉和青雀之前给她换衣裳时,露出那样躲闪又怜悯的眼神…

姜瑶自己却已经不在意了。

但很显然,小阿芝很在意,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开始沁出泪。

姜瑶便道:“那是因为啊,被大坏蛋打了。”

“大坏蛋?大坏蛋是谁?告诉阿芝,阿芝要去打她!”

小阿芝在她怀里握握拳头。

姜瑶道:“可现在的小阿芝打不过啊。”

她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开始掉金疙瘩的小女娃,道:“那要不这样?以后小阿芝好好练武,等连练好武再去帮阿姐教训他,好不好?”

小阿芝拼命点头:“阿姐放心!

阿芝以后一定好好练!

要向大哥哥、二哥哥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她小拳头伸伸:“那样,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姜瑶哈哈大笑,她没去纠正小阿芝,告诉她一个小女娃是不可能修炼成大丈夫——可她也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哄小孩的话,竟然成就了未来大雍第一女将。

而未来战功赫赫、彪炳千秋的女将军此时还是个奶娃娃,不过被阿姐略拍几下,眼皮就开始打搅,不一会,便握着拳头睡了。

睡着时,那双手还紧紧揪着姜瑶的衣襟,生怕她跑了似的。

姜瑶有些叹气:她跑古代来,难道是来带孩子的?

只是,也不知为什么,那些素来的不耐烦和坏脾气,对着小姜芝,却有些发不出来。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女娃,看向窗外。

窗外一轮下弦月挂在树梢。

又有淅淅沥沥的雨下下来。

姜瑶脑子里又开始盘旋起那个梦。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梦。

可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最令她在意的,却是梦里的“自己”

,那个“自己”

睁眼时眼里的绝望和深浓的戾气,简直令她不寒而栗。

“她”

要对她说什么?

是恐惧,是哀求,还是…

预警?

那脸上有道疤的人又是谁?

姜瑶又开始梳理原书剧情。

按照进度,很快就要轮到王清玄以一把古筝“焦尾”

,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名动长安,成为整个长安众多世家子弟、勋贵儿郎的梦中情人了。

而姜大娘子呢…

啊,笔墨太少。

大约是进了大慈恩寺,不堪寺庙清苦,以及曾经得罪之人接二连三的“来访”

,正着急求脱身之法…

后面的剧情是什么来着?

啊,对了,后来姜大娘子病急乱投医,寻了个曾经爱慕她的人投奔,奈何那人是个软骨头,在大乱之际将她献给贵人以求庇护,那是个有着奇怪癖好的贵人,姜大娘子不堪折辱逃跑数次,最后被活生生折腾死了,丢在一副枯井里,以至于压根没熬到十万北梁铁骑踏平王都、重振太平的一天…

难道那个有着奇怪癖好的贵人,就是那梦里人?

乱七八糟的念头,随着渐渐袭来的睡意,一块消逝了。

姜瑶抱着小姜芝,渐渐睡着了。

月光透光窗幔,照在这一大一小一对人儿身上,仿佛给她们罩上层温柔地纱。

姜瑶等醒来时,手都麻了。

她瞪一眼怀中小胸脯还在一起一伏、睡得正香的小胖女娃,手却轻轻往外伸,对着掀帐幔进来的红玉比了下唇,而后,指指外面,轻巧下床。

盥洗,换衣,打扮。

一切都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