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的眼睛进一步的眯起。
一阵迷茫烟雾缭绕于此间,就连气氛都变得冷然。
…
…
长沙境内,湘水支流,捞刀河上。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诸葛瑾与诸葛恪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听着岸边,摩挲着锻造兵器的“沙沙”
声,还有挂在院落中的磨刀器物,诸葛瑾感慨。
“这便是罗汉庄,当年关云长征长沙时,其中的罗铁匠将青龙偃月刀摩挲的锋利无比,连带着…挨家挨户都学会了磨刀…如今看来,怪不得江陵城永不缺乏兵刃哪!”
诸葛恪说,“父亲是想说,东吴没能谋下长沙,是为一大可惜吧!”
诸葛瑾喃喃,“若当初那湘水为盟的约定…还在,长沙、桂阳归于东吴,那东吴的整盘棋就活了,唉…”
往事响起,诸葛瑾难免会神伤一番。
说话间,船已靠岸…
距离港口不远有一处村庄,这是大名鼎鼎的“张家庄”
,因为村庄中大多人都姓张,因而得名。
而诸葛瑾此行的目的,便是来此…邀得那张仲景出山。
父子俩租了马,两人并马缓缓而行。
“父亲觉得…这次有把握将那张神医请回东吴么?”
“若张神医安然无恙,这倒不难,可如今…”
诸葛瑾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可他的话吟出一半,却又忍不住长吁短叹。
“前面就是李家庄了。”
诸葛恪索性不再问,伸手指着前方的村落。
却见得这村落的入口处,竟围满了人。
摩肩擦踵、人流不息…
乃至于不远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纷纷的停靠在一边。
其中,不时传来男人的争论声,乃至于…还有叫骂声,病者的咳嗽声。
诸葛恪好奇,驱马行至村落前的驿馆,将马拴好,快步的跑到人群中左顾右盼。
诸葛瑾也连忙跟上,只是,他年纪大,不能像年轻人般健步如飞。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生围了这么多人?”
诸葛恪连忙询问。
有热心人回答道:“你刚来还不知道,这些都是远道而来向张神医求医问药的!
有的是从荆北来的,有的是从交州来的,还有的是从中原,比如…那驾马车的主人便是凉州人…”
——『这么多来求医问药的么?』
诸葛恪微微一惊。
可很快,他回过神儿来接着问:“那为何他们都不进去呢?难道…张神医是住在村口。”
“怎么会住在村口呢?”
这热心人指了下村口处站着的一干村民。
其中还有两个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
“看到了么,这些都是张家庄的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拦着登门求医问诊的,说是张神医病入膏肓,已经无法在医治,那两个年轻人便是张神医的弟子!”
这…
诸葛恪眼珠子一转,“那这些求医者远道而来,会人都没见到,就殃殃离去么?”
“谁肯走啊…”
热心男人一脸的无奈,“我也是来问诊的,见不到张神医,哪肯罢休啊…这不,人多了,都簇拥在这儿…可从昨儿个起,还没有一个能进村的。
倒是…”
“倒是什么?”
热心男人指了指村口的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像是在开设义诊,为人诊脉、开方子。
“那个是张神医的大弟子,如今…这些远途而来的,好说话的…就让这大弟子诊治一番,可不好说话的,这不…就与村民们吵了起来。”
果然…
不等这热心男人的话音落下。
争执声已经甚嚣尘上。
“我从关中…千里迢迢将家父带来?就是为了让张神医诊视一番…你拿个娃娃糊弄老子?”
关中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嚷嚷了起来。
“抱歉,抱歉…”
说话的是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家师真的是病入膏肓,令堂的病实在是无以为继!”
“你说无以为继就无以为继啊…你可知道,老子走了多少里路?翻过了多少座山?才来到这里?若非张神医名声在外?老子…会来么?”
“若阁下不嫌弃,可以让我师兄来为令尊诊治。
我师兄颇得家师真…真传!”
“那《伤寒杂病论》是你师兄写出来的嘛?”
这边的争执还没有结束,那边的争执声又起,“你就开个数,到底多少钱,才能见张神医,老子有的是钱,有的是钱!”
这边厢,张仲景的三弟子韦汛努力的维持着越发混乱的秩序,“抱歉,抱歉,这不是钱的事儿么?实在是家父的身体…”
这时候,诸葛瑾也凑到了前面。
诸葛恪看到了父亲勉力的往前挤,他也想跟过去,却因为人太多,寸步难行,根本挤不到父亲的身边。
却听得诸葛瑾的话语传出,倒是与其它问诊者截然不同“在下自东吴来,家中有一兄长疾病缠身,痛苦不已,在下斗胆请仲景神医赴东吴一趟…费用不是问题!”
不等诸葛瑾把话全盘讲出。
周围已经有人起哄道:“还去东吴呢?便是我等登门问诊都见不到人…如何还能去东吴?”
这…
诸葛瑾神色一黯,不过他反应迅速连忙道。
“那可否,请那位坐诊的小先生跟我一道去趟东吴。”
退而求其次,请不到张仲景,将其弟子请过去,总也能向吴侯交代。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韦汛连连摇头,“我等行医,本不该畏惧艰辛,可如今非常时刻…家师病症每况愈下,实在…实在是腾不出人手!
还望…还望…”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
那些脾气暴躁的再度嚷嚷道:“让我们进去,至少…你得让我们看到张神医本人哪!
若真是病入膏肓,纵是千里迢迢,我等也绝不停留!
总不能凭你三言两句,就把我们打发了去吧?”
“就是…就是…”
“让我们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嚷嚷起来。
秩序也是越来越混乱,肉眼可见,张仲景的这些弟子,还有张家庄的村民,就要扛不住了!
…
此时,关麟、张飞、张星彩带着一百部曲也赶到了这边。
糜阳正在娓娓讲述着,斥候提前探得的有关张仲景的境况。
“神医张仲景的老家在捞刀河旁,那紧邻‘罗汉庄’的‘张家庄’内,他早年弟子众多,却悉数均派出去悬壶济世,唯独这两年才收了三名关门弟子,带在身边,大弟子名唤王叔和,二十五岁,荆州人,二弟子名唤杜度,二十二岁,南阳人,三弟子名唤韦汛,二十岁交州人。”
“自打一年前,张神医发觉身患伤寒,卧床不起,外出问诊便均有这三名弟子代劳,可即便如此,由于名声太过响彻,这张家庄依旧少不得前来投医问药者!”
“倒是张家庄因为这些往来问药者,受益不菲,各个村民都感念着张神医,而张神医无论病况何等严重,哪怕是卧床不起,也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位病患,便是因此,前来投医者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张神医十五年前还收下一位义女,平素与张神医一道问诊,今年来,时常侍奉于张神医身边…在整个长沙颇有‘孝’名。”
听到这儿,关麟感慨道:“可惜是个女子,否则倒是可以推举个‘孝廉’了…”
关麟相信,能一整年侍奉于义父身边,这绝不是演出来的。
比起那让梨的孔融、卧冰求鲤的王祥、怀揣橘子的陆绩,不知道真多少倍呢!
倒是张飞,挠挠头,“怕个啥,只要你云旗想,便是女子,俺张飞推他做‘孝廉’,又有何妨?”
倒是糜阳,连忙解释道,“四公子与三将军多虑了,纵不论男女,可此女子已过四旬,早已过了‘孝廉’的年华。”
张飞说的本是一句玩笑话,倒是糜阳当真了。
说着说着,一行人绕过最后一个弯,已经能看到眼前的“张家庄”
。
只是…
“——咋,这么多人哪!”
张飞不由得惊呼道。
张星彩也眨巴了下眼睛。
方才,糜阳讲述时,她听得很认真,知道这张家庄,会有来寻医问药的…
可这般多人…这么多车马,聚集在村口么?
这得有多少人哪!
倒是关麟关某微眯,他是来救张仲景的,可这些来寻医问药却是在害张仲景。
关麟自诩为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当即朝身侧吩咐一声。
“——前面开路!”
“——这些都什么档次?跟本公子见一样的人!”
这一句话中下达的命令很明确。
麋路会意,带着一干部曲就匆匆上前。
“让开,让开…”
这些人,横冲直撞的就闯了过去。
远途而来者不由得抱怨,“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在这长沙之地撒野?”
“此乃关公治下,岂能容你们造次?”
这话脱口。
麋路一把就拎住了说话两人的衣领。
“看清楚咯,我家公子要来拜访张神医?不让开的,就是这下场!”
麋路胳膊用力,直接将那两人抛了出去。
伴随着“咚、咚”
的两声响…
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而这下,整个村口安静了,所有来求医者默契的让开了一条道,心头暗想,这又是哪家…刁蛮的公子?
竟敢在关公治下如此撒野?
倒是麋路尤自不过瘾。
一边掰着手腕,关节处“咔咔”
的脆响不绝于耳,他嚷嚷着。
——“一个个的都什么档次?跟我家公子拜访一样的人?配么?”
——“都特娘的,滚一边儿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