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崩断…像是老天爷再度给“命运”
添上了一抹不公,未到曲终,琴声却戛然而止。
“咳咳咳…”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原来是屋中还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虽是年迈,可他看似无比的慈祥,究是躺在病榻上,尤自不减医者才特有的稳重与端庄…
他正是著写出《伤寒杂病论》,解决了曾肆虐大汉,致使其老家十室九空伤寒难题的…当世“医圣”
张仲景。
“——咳咳!”
伴随着又一阵的咳嗽,这一声似乎更严重了许多,张仲景的嘴边满是血迹,这种从喉咙中咳出来的血,最是痛苦。
女人连忙拿丝帕去擦拭…
张仲景却摆摆手,“他…他们回来了么?”
张仲景一生钻研医术,并未婚配,更无子嗣,他提到的“他们”
是他的三个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
按照《后汉书》的记载,张仲景的这三个弟子中。
王叔和尤其擅长儿科,被称之为儿科鼻祖;
杜度器宇深重,获其师之传,亦成名医,人称“上手名医”
。
卫汛著有《四逆三部厥经》、《妇人胎藏经》及《小儿颅囟方》,在妇科与儿科领域颇有造诣。
当然,如今的他们还很年轻,依旧陪伴在师傅张仲景的身边。
至于照顾张仲景的女子,她姓“任”
,乃是张仲景二十年前曾赴南阳行医时,救下的一个女子,那时这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却是刚出月子,心灰意冷,几欲寻死。
张仲景为了救她,就把她收在身边,一边医治,一边开导。
到最后,张仲景得知其身份,将她收为义女。
一晃…
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因为膝下无女,二十年来,张仲景对此女视若己出,此女也将张仲景视为亲身慈父。
“义父先喝口水…他们三个还没回来。”
女子端来水,一口一口的喂给张仲景。
张仲景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旋即叹出口气,“虽均是伤寒,可马栏山的李三、关山的许老太、城里的杜氏…均是不同症状,受病有深浅,使药有重轻,三分需外治,七分靠内养…我担心他们…他们…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哪怕在病榻上,不能坐堂。
可…张仲景依旧没有忘了他医者的责任,每每夜晚,他就会让三个弟子,将他们今日诊断时遇到的疑难病症讲述出来,然后详加指导,教授他们如何诊治。
每每弟子再度诊断,张仲景也会担心…担心弟子经验不足,问错了脉,用错了药。
这倒不是张仲景信不过弟子。
要知道,《伤寒杂病论》中用辩证法记载了二十二篇有关“伤寒”
的文章。
其中更是有三百九十七条治法,载方一百一十三首,共计五万余字,单单竹简就用了三十卷。
除非张仲景自己去问诊、下药…
否则,许多病症病理类似,极容易因为疏忽,而导致治疗的南辕北辙。
女子托着丝啪,让张仲景将血咳在丝帕上。
她则忧心的问:“义父总是救人,可…可到了最后,又有谁来救义父呢?”
张仲景回道:“医者仁心,为父只愿勤求古训,心怀济人之志…其它的,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可…”
女子在垂泪,她嗓子宛若哽咽住一般、
过了半天才开口,“二十年前义父在南阳救了女儿,可…可现如今,女儿看着义父身患如此伤寒,却…却无能为力?有时候,女儿真…真的恨不得用女儿的命换义父的命…义父留在世上,比女儿有用太多了!”
说到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声嘶力竭。
“咳…”
张仲景的咳声戛然而止,他努力的伸出那虚弱的手,不断的轻抚着眼前的义女。
过得许久,他方才喃喃:“你…你经历的更多,你…你更是苦命人哪!”
就在这时…
“——师傅。”
三个男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女子连忙用袖子擦拭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她勉力的挤出几许笑容,旋即起身出门迎上。
他们三个正是义父收下的年轻弟子。
——王叔和、杜度、韦汛!
“你们师傅正念道你们呢?”
“师姐、师傅放心…”
那为首的弟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可看似十分聪慧,单单从女子的话中,都猜到了师傅的担忧。
他一脸笑吟吟的模样,大声喊道:“都治好了,药到病除,乡亲们还送了我们一只鸡、一只鱼,今晚正好都炖了给师傅好生食补。”
“是啊,用了师傅的方子,自是药到病除!
哈哈…”
因为治愈好了病患,张仲景的心情也像是大好。
他勉力的也笑出声来。
一时间,这不起眼的小屋内外,满是欢声。
只是…
在这里,谁都知道,他们的师傅,这位无比虚弱、浑身冰冷的老者…
他以残存的“病体”
扛到如今,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
他想洒脱一点,彻底放手,可他又不能这样,他必须把这医治“伤寒”
的本领传给他们。
所谓——得人不传,恐成坠绪!
…
…
江陵城,此刻的关麟,坐在太守府的书房,正揣着下巴。
张星彩坐在他的身侧。
对面主位上跪坐着的则是太守糜芳。
关麟跟着糜芳到太守府,可不仅仅是为了那一千部曲的“债务”
,可不是为了混一顿饭。
他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那“软绵绵防侧漏的小翅膀”
!
自打一大早,张星彩提出,还需要这“小翅膀”
时,关麟就即刻派人去告知贼曹掾属的马秉。
让他试着先用之前晾晒好的“纸张”
,配上棉花…
加工一番,看能不能今儿个就制造出来几个。
除了给张星彩解决燃眉之急外…
糜芳这边,既是谈合作,也同样需要样品哪。
说起来,关麟知道糜芳是有门路的,他既有能耐把军火倒卖出去,就一定有能耐…能把这“小翅膀”
也给贩卖出去。
——北方氏族林立,不差钱的多,市场还是很广阔的!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
哪怕是等到下午了,贼曹掾属那“小翅膀”
的样品还是没有送来,这就有点尴尬了呀。
关麟已经派人去催促…
当然,关麟是知道的,其中有一道工序,将纸浆晒干,这需要大量的时间。
但是,关麟等不起啊!
他派人去告诉马良,让人扇风,加快吹干,今儿必须送来“样品!”
反倒是糜芳的眼珠子转动…
他也等了俩时辰了,可关麟口中的“生意”
还没送来。
糜芳都寻思着,是不是这小子在唬他呀?
不带他发财致富啊?
可这想法刚一出现,糜芳就摇了摇头,关麟唬他干嘛?人家关麟才是债主啊!
“咳咳…”
心念于此,糜芳缓缓张口,“要不…咱明儿个再看?贤侄啊,你放心…不急于这一时,只要是好东西,那你叔我,有的是办法能卖出去!
你想卖到哪,就能卖到哪!”
关麟也是无奈了,他叹出口气,缓缓起身,正打算走。
却在这时…
“禀太守…”
一名文吏匆匆的走来,当即禀报道:“关公那边问糜太守,北伐襄樊所需的粮草可筹集出来了?江陵城、长沙郡加固、筑城…所需的金钱?可筹措出来了?”
呃…
听到这儿,糜芳的脑袋都要炸了。
又一个来讨债的!
说起来,糜芳心里苦啊。
诚然,荆南四郡今年的收成不错,特别是长沙,单单一郡就收上来二十万斛粮食,四郡合起来三十万斛也有了。
可…有粮食归有粮食。
架不住你关羽…北伐襄樊要粮,加固城池要粮,三军将士们的俸禄,每天的伙食也都需要粮食啊?
如今粮仓中就这么三十万斛粮食。
要北伐,勒紧裤腰带,还勉强能凑出来…可压根就别提加固城池了!
倘若,要加固城池,自然就没法北伐…
这就是现实!
可这话,他糜芳要怎么跟关羽讲呢?
总不能说,云长啊,别北伐了?回家洗洗睡吧!
这话若说出口,那关羽的眼神能变成一把刀。
可若是说,别加固城池了,省着点儿吧!
这话,都不用关羽了拔刀,他糜芳自己就不同意!
加固城池防范的是东吴啊!
——这是东吴啊!
——吴啊!
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孙权哪!
这怎么能不要加固呢?
——必须加固!
加固到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因为,糜芳对孙权的恨之入骨…他是一丁点儿便宜都绝不能让孙权占到。
一丁点儿坏心思,糜芳都不许孙权生出来。
他心头就一个想法!
——『丫的,你这碧眼儿,就老实在东吴给老子待着,等老子以后带兵剿了你,你的是老子的,你东吴的也是老子的!
』
当然,糜芳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唉…”
他幽幽的发出一声长叹。
倒是关麟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问:“子方叔?我爹是打算要加固江陵城?长沙城?”
“是啊…”
糜芳幽幽的叹气道,“因为此前那东吴臭不要脸的奇袭荆南,吃一堑,长一智…欲北伐曹魏,东吴的屏障江陵与长沙必须加固,必须固若金汤!”
说到最后,糜芳的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
倒是关麟眨巴了下眼睛,接着问。
“糜太守既这么说?那…何苦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不瞒你…”
糜芳一摊手,“穷啊…又是北伐,又是筑城,府库哪有那么多的钱粮?你叔我…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噢…
这话脱口,关麟当即就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定,展颜道。
“子方叔?筑城的钱…府库没有,可侄儿有啊。”
——“侄儿这边,穷的就剩下钱和粮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