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烈坐在岸边的画舫一角,放眼望去,却只见那大湖之上,十几丈高,百余丈长的巨大画舫历历在目。
皎洁月光如水,明亮的气死风灯每十步就有一盏,数十座画舫用锁链连在了一起,绵延数里不绝。
远远看过去便好似一座水中巨城。
湖中不夜城。
此刻沈烈哑口无言,自诩身为天子宠臣,大明厂卫指挥使,也算是吃过,见过,玩过的人了。
可从未没有想到过,这万历年间的苏杭竟然奢靡到了这种程度,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敢情这大明的造船技术并没有失传,却没有拿去造战舰,这不是用来造画舫了么?
就这么一座画舫,通体用东南亚甚至印度洋一侧的斯里兰卡运来的上好木料打造。
造价几何?
造着一座画舫,够多少大明边军士卒一年的军饷了呀!
就在这一刻。
沈烈忽然觉得大明亡得不冤,亡就亡在历代大明天子,对这些江南财阀太和气也太谦让了!
南宋如此,明末如此,当文阀与财阀掌握了这片土地,这般末日穷途的疯狂变成了常态。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瞧着沈烈愤愤不平,那开画舫的老鸨子李娘子吓坏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张简修赶忙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暗地里捅咕了几下:“妹婿且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
张四公子一个眼色,提醒了一番,这里可不是京城,也不是长江口,这里可是苏杭。
“倘若走漏了风声……那便有些不妙了。”
沈烈无奈,只得收拾了一番心情,咬着牙笑道:“四哥所言甚是,是沈某着相了,如此……沈某便附庸风雅也好。”
不再多言。
二人便在李娘子的安排下,拼着上品的绍兴花雕,与貌美如花的姑娘谈笑起来。
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才子佳人戏唱了起来。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
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马儿倦倦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
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
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一曲大西厢。
曲终了。
沈烈便叫了一声好,学着那京城来的纨绔子弟一般,给赏了两颗银豆子。
瞧着他这副纨绔做派,怎么看都像是江北来的傻小子,那神态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哦!”
张简修忽然心中了然,这神态像极了一逛窑子就迷糊,沾酒就醉的万岁爷。
也不知是万岁爷带歪了他,还是他带歪了万岁爷,这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
张简修失笑摇头。
而此时随着一声锣响,良辰吉时到。
随着那湖中心最大,也是最高,最华美的画舫上亮起了灯火,拉开了花魁大会的序幕。
军兵维持着秩序,家丁簇拥下,几位风流儒雅的主审官坐上了主位,一干风流名士作陪。
参与评选的佳人便乘着一条条乌蓬小船,从岸边向着那湖中心的亭台楼阁划去。
可是离的太远,有些看不清。
张简修便回过头,正要说话时,却看到沈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枚单筒望远镜,正看得津津有味。
“这?”
一阵无言。
沈烈却看的啧啧赞奇,打听了起来:“这花魁怎么个选法,有什么章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