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宴尽(1 / 2)

尽管元穆故作无事,但他身为北虏王子,总会有人免不了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何况他又不是孤身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因此有心人已经看出方才的猫腻。

北虏使节自然不敢多言,甚至还要为三王子的失态遮掩,来自其他邦国的使臣与大齐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却对这位嚣张跋扈的三王子毫无好感。

洞悉其中真相的有心人与身边人咬咬耳朵、低声笑谈几句,顿时,不明就里的其他人同样恍然大悟。

一时间,窃笑声四起。

——某人口口声声嘲笑齐人勇武不足,却先是败于文弱书生之手,又被一个小姑娘惊到失态,试问这又如何能不引人发笑?

——什么叫自打脸回旋镖啊!

御座上的天子占据全场最好的位置,居高临下间已将事情经过收入眼底。见这位嚣张跋扈的三王子被自家外孙女轻松“戏耍()”,天子心怀大畅,笑容都盛了几分。

原本他对外孙女习武之事并不赞同,小姑娘家家,何必成日摔摔打打,吃苦受罪?

只是晋阳公主宠溺女儿,对女儿百依百顺,而天子又宠爱晋阳公主,实在不好拒绝她的请求。他却不曾指望外孙女练成什么本领,只当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已。

天子被囚多年,害得妻子儿女一道落魄,女儿更是不得已嫁到商贾人家,误了一生。

而今终于荣登大宝,天子一心弥补晋阳公主,连带着外孙女也跟着被爱屋及乌。看到这个外孙女,他便仿佛看见昔年在高墙之内被他错过的女儿的青春年华。

……倘若一家人不曾因牢狱之灾被迫分离,晋阳定然能一直过着尊贵无忧的日子。太原之内,又有谁敢为难晋王之女?

正因如此,纵然陆采薇被人诟病离经叛道,天子对这个外孙女却是纵容有加。

在天子看来,没有父亲关照的晋阳公主受过太多委屈。当容貌肖似其母的陆采薇在天子的纵容之下无拘无束地“野蛮生长?()?[()]『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时,他仿佛看见女儿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不用受尽委屈,只有自由肆意。

——这或许也算是变相的弥补。

然而今日陆采薇的表现却令天子大为惊喜。

原本只是为了弥补女儿才放任外孙女舞刀弄枪,不想小姑娘竟然有所成就,否则花拳绣腿可吓不倒北虏王子。

而天子更看重的是她敢于向元穆“亮剑”的勇气与智慧。小姑娘年不过十七,元穆却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悍将,后者看不起大齐,小姑娘便毫不犹豫予以还击。若不是为了维护大齐的颜面,若不是发自内心爱戴天子这位亲祖父,她又何必如此?

可见这孩子虽不怎么循规蹈矩,对大齐、对他这外祖,内心深处却是一片赤诚啊!

……不愧是朕嫡亲的外孙女,怪道女儿对她如此纵容宠爱,这孩子值得!

天子内心莫名骄傲。

他看向外孙女的眼神愈发慈和。

由一群皇子皇孙倾

() 情奉上的表演结束,心情大好的天子望着一串跪在下面向他贺寿的小萝卜头,脸上的笑容几乎不加掩饰。

他几乎挨个点名,将每个人都夸了一顿,轮到外孙女陆采薇时,更是夸了又夸,尤其是其剑术之高妙,在座中人无不认可。

天子开口便是“不让须眉”,于是从前被人诟病的舞刀弄枪成了天子表彰的勋章。

即便是看不惯女子习武的迂腐老臣,都不曾出来挑事。毕竟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知晓,陆采薇方才巧妙捉弄一番元穆,替不少人出了恶气,可以说是“有功之臣”。

天子都赞美她不让须眉,此时站出来与天子对着干,岂不是平白让外邦看了笑话?

只有元穆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踩着元穆收获赞美的当事人高高兴兴地领了嘉奖,又高高兴兴地重新坐回席位上。

少女的眉宇控制不住飞扬。

“你呀你。”哪知才坐回母亲身边,就被晋阳公主一根指头虚虚戳在眼前,“下次再这般弄险,至少先同我说一声罢?”

“元穆可不是方天纵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万一他未能克制,对你动手呢?”

……虽说这是在大齐皇宫,女儿大概不会有事,可二人当时相距如此之近,蛮夷之辈殊无礼仪,谁能保证他不会冲动行事?

“那不是更好吗?”陆采薇明白母亲的担心,却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纵然无法胜过元穆,躲避其攻击却不难,她悄然一笑,“他若动手,便是北虏的不是了。”

她星子般的双眸里闪过几分狡黠。

晋阳公主见状,无奈摇头。

……真拿这宝贝女儿没有办法,也不知当初任她习武究竟是对是错?武艺的确是一日比一日好,胆量却也一日比一日大。先斩后奏、甚至不奏,都成了家常便饭。

见晋阳公主满脸不赞同,陆采薇正色道:“此人言语无礼,蔑视大齐,不敬天子,女儿也是齐国的一份子,更是公主之女,既然有几分本领,岂可不给他个教训?”

说到这里,她理直气壮补充:“娘你没瞧见皇爷爷多高兴,定是以为我做得好!”

虽是外孙女,陆采薇对天子的称呼却向来比亲孙女更亲密,这也是她独有的殊遇。

见她将天子都搬了出来,晋阳公主无话可说。她没好气地斜了屡教不改的宝贝闺女一眼,深深怀念从前温顺听话的女儿:“我看你啊,都是教你皇爷爷给宠坏了!”嘴上没好气,她言语间却是纵容。

陆采薇心知她娘压根没生气,依旧振振有词:“皇爷爷待我乃是爱屋及乌。若说是谁纵得女儿如此,娘才是当居首功呢。”

她脸上满满写着“娘怎么能忘了自己这一份”一行字,直教晋阳公主哭笑不得。

一如天子对女儿晋阳公主深怀愧疚,晋阳公主对自己的女儿同样抱有许多愧疚。

不说曾经因疏忽让女儿在后宅受了委屈。只说当年母女二人流落湖广,若非年幼的女儿不离不弃为她求活,她哪里还有

命在?

一念及此,晋阳公主心肠一片柔软。闺女虽总惹她生气,却是实打实的孝顺孩子。

而念及当年之事,另一个人就忽略不了。晋阳公主的目光悄然从不远处一袭青色官袍,年轻得过分的状元郎身上一掠而过。

女儿说是为天子、为大齐出一口恶气不假,可在她看来,只怕也有为某人出头的缘故罢?

然而,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落败的人是元穆,状元郎固然受了元穆几句言语中伤,那位三王子受的却是心灵创伤啊!

能凭自身本事在箭术上胜过元穆的谢拾,无论怎么看都不需要谁来为他出头罢?言语贬低他的南燕三王子,已经沦为笑柄。

满脑子都是“女大不中留”的念头,晋阳公主并未道出心底的想法。若是说出来,只怕她这心都偏到了天边又最是护短的宝贝闺女能理直气壮地来一句:“状元郎胜过他是状元郎的本事。他既然夸夸其谈,挑衅在先,又岂能怪我痛打落水狗?”

[哈哈哈哈,痛打落水狗就是快乐!]另一边,胖狸猫在虚拟空间中反复播放着元穆出尽洋相的片段,进行着当事人并不知晓的鞭尸,[该!叫这家伙莫名其妙冲宿主开地图炮!现在被混合双打了罢!]

秉持着谁都不可以骂宿主的想法,胖狸猫冷哼两声:[先是输给文弱书生,又被小姑娘吓到失态,看他还有脸唧唧歪歪!]

谢拾对元穆倒是没有多少幸灾乐祸的想法,他能猜到对方之所以大放厥词的目的,故而并不曾因为元穆的言语而生气。

从始至终,他对这位曾经劫掠边关,以齐民之血铸就战功的异族三王子态度如一: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战场相遇必诛之。

虽则如此,眼看胖狸猫反复播放着那一缕惊鸿一现的剑光,谢拾亦跟着扬起唇角。

眼前似乎又掠过那一席燃烧的绯衣,谢拾发自内心赞叹一声。

“……陆姑娘智勇双全,何止不让须眉,只说今日万寿宴上,多少须眉不及她?”

——用“不输男儿”来夸赞一个女子,着实谈不上夸赞,他以为天子所言谬矣。今日陆姑娘的表现,不知多少男子都不及。

不得不说,这刷新了谢拾的印象。

在他记忆中,她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萍水相逢的小家伙。灰头土脸又极少言语,受了伤依旧闷声不吭,骨子里透着倔强。当初的谢拾甚至连小家伙的性别都做了误判。

而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剑光出惊鸿的少女瞬间粉碎了谢拾记忆中灰头土脸的形象。她出乎意料的举止更是令谢拾都不由赞叹。

谢拾心内泛开淡淡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