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公事苦恼大半日的皇帝的确饿了,他随手端起瓷盏,将温度不冷不热刚好入口的羹汤饮下,随后想到细心体贴的郑贵人,干脆起驾去瞧她,顺便散一散心中的郁气。
因为七皇子遭人杀害的缘故,皇帝已经有些日子没跟郑贵人好好说话,如今案件查明,确定了凶手并非程清英,皇帝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歉疚,意识到自己应该好生安慰郑贵人几l句。
秋水殿中,郑贵人穿着家常衣衫,她抬眼看着突然过来的丈夫,似乎没想过天子会在此刻驾临,身上毫无打扮后的痕迹。
皇帝看郑贵人穿得清素,心中反而甚是感慨。
郑贵人行事向来极有分寸,见面后,半个字都不提之前的冷待,依旧言笑如常,又让宫人将自己的孩子带来,跟皇帝一块逗了一会,又说了些顽童淘气,一日不看着,就会上房揭瓦的话。
小孩子睡觉比较早,过不多时,保母就将已经发困的十九殿下带走,留皇帝与郑贵人单独在殿内说话。
郑贵人:“十九娘这样的性子,总也改不过来,明明都七岁了,每天只有二三个时辰肯坐下来念书。”
皇帝微微笑着:“小孩子能这样已算不错,我看十九娘倒是很好,近来功课也大有进益。”末了忽然道,“你可知老七那孩子……”说到一半,微露迟疑之色,似乎不晓得该不该继续。
郑贵人柔声:“可是有人说了老七什么不好的话?此案涉及皇子,人犯为了脱罪,多半会出言推诿,将错全部归到旁人头上,我虽不知那姓齐的说了老七什么,想来不过些许攀诬之言,官家不必当真。”
皇帝叹息:“你有这样的心胸,当初应该让你去养
() 老七才是。”
他心中并不相信郑贵人的劝慰之语——就算别的事情可以攀诬,乔装成杂役弟子之事,总不能是齐如酌陷害殷七的。此事的源头,就是殷七有意窥探松友山庄的秘密。
皇帝这话隐隐含了点对王贵人的不满之意,郑贵人温柔一笑,继续劝道:“咱们家的孩子,本都是好的,只是吃亏在历练不够,所以被外面人挑唆几l句,就犯了傻。”
她劝说皇帝时,依旧一句不肯说王贵人的坏话,还将话题轻飘飘带到了宫外。
皇帝每次与郑贵人说话,都觉得心胸舒展,所以也愿意多讲几l句心事:“你记得,大妈妈今年已许久没露面了。”
他口中的“大妈妈”就是“天妈妈”春大姑,数年之前,春大姑就常以练功为理由,独自闭关,很少掺和宫苑中的事情。
郑贵人:“大妈妈近来可好?我还想带十九娘去瞧她。”
皇帝:“大妈妈练功时出了点岔子,只好闭关静养。”
天下间高手如云,天子居于庙堂之上,自己功夫低微,要是没有足够的好手保护,决计无法安心坐在龙位之上。皇帝信赖春大姑,对方练功出岔子之事,便叫他为难至极。
皇帝:“朕本来想借丹药之力,帮大妈妈度过这一关,却不愿外面有什么传闻。”
郑贵人心中一片清明——皇帝本人虽然相信孙侞近那干人的吹捧,觉得自己与古之圣主相比也不遑多让,却同样清楚,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算太好,说不准就有那位武功高强且判断力与丞相一党不同的豪杰,打算潜进宫城,找机会取自己性命。
之前有春大姑等人坐镇,皇帝尚有些疑神疑鬼,如今自家阵营的高手出了岔子,就更加坐立难安。
郑贵人:“我听说丞相笼络了许多豪杰,或者可以替大妈妈分忧。”
皇帝原本也这样想,可他隐隐知道,这次杀害殷七的齐捕头,就是孙侞近门人的门人。
孙侞近在朝已久,随便拎一个官吏出来,说不定都能七拐八拐地与他车上许多关系,皇帝本也不觉得疑心,只是前些日子,丞相一党与郑贵人的党羽针锋相对得太明显,终于给皇帝留下了“齐如酌跟丞相府的关系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密切”的正确印象。
此时此刻,郑贵人特地提到孙侞近麾下党羽极多,皇帝并未像以往那样觉得安心,反而有了些不悦之感。
仿佛锋芒在背,让人很是不安。
郑贵人的目光在皇帝略显阴沉的面孔上一扫而过,没有继续趁热打铁,反而柔声道:“夜色已深,请官家早些就寝,免得龙体生恙。”
皇帝点了下头道:“也罢,我也确实有些累了。”又对郑贵人道,“你也早些安置。”
服侍天子睡下后,郑贵人自己却迟迟未能睡着。
听皇帝提起春大姑后,郑贵人现在有很多问题,需要好好思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