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者闻言,只觉得六七分疑心跟七八分疑心的差别并不是很大,都能算在“基本可以确定”的范畴之内。
伍识道与下属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苦笑——那一天自己也在望月台,来得甚至比朝轻岫更早,知道的细节也比对方多,却被阿拔长合彻彻底底瞒了过去,一点都没考虑过对方是否做过手脚的可能。
两相对比,他感觉面前的姑娘才更像是以查案为生的人。
其实六扇门在朝中位置有些尴尬,虽然夹在官场与江湖之间,但许多武林人士遇见问题后,都不愿意寻求六扇门的帮助,毕竟后者有官府背景,而且伍识道本人还是孙相提拔的,经常扮演墙头草的角色。不过此时此刻,伍识道却觉得朝轻岫可能与旁的江湖人不大一样——依照她的能耐,之前一直没跟六扇门沟通,多半是对六扇门的实力缺乏信任。
伍识道:“姑娘当日在望月台上时便猜到不对之处了么?”
朝轻岫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算不上猜到——我当时又不晓得失物形状,怎好妄加揣测?”
一席话说完,炉子上的水已经煮沸,颜开先在木棚里翻找一阵,从陶罐里找到点茶叶,看品相应该还能饮用,便给所有人都倒了杯茶。
茶汤气息苦涩,却胜在温暖,朝轻岫举杯:“天气冷,又下了这么大的雨,诸位且暖暖身子。”
伍识道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客气道:“今天的意外还有需要收尾的地方,既然大家已上了一艘船,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伍某处置如何?”
朝轻岫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一切有劳伍大人。”
伍识道为人甚是识趣,他畏惧孙相威严,愿意为之奔走效力,如今见到朝轻岫年纪轻轻便如此心狠手辣,同样心怀畏惧,只好也向她屈一屈膝。
——只要肯屈膝,便能活下来,只要活下来,才有机会一展所图。
他早就做惯了类似的活计,带着手下人,将地上北臷人的尸首用石头砸得稀烂,然后用船运到河中间抛下,做出触礁而死的模样,随后又把船砸得稀烂,看着那船的残骸顺水飘远了才罢。
倾盆大雨,很快就洗净了所有痕迹。
跟着伍识道来的那些下属一个个形如鹌鹑,默不作声,上司要自己作甚便作甚。他们不是第一次帮着瞒天过海,却是第一次帮着江湖侠义道善后。
——不过此刻安然端坐在木棚中的那位姑娘,当真也能算是江湖侠士吗?
伍识道将事情一一办好,他受孙相的命令,跟清流交锋多年,很清楚该如何打扫现场,末了走回木棚,向朝轻岫一抱拳:“姑娘放心,到了这一步,伍某为着自己,也会咬死了都是意外的。”
他一面说,一面也在心中叹气——虽说即使是意外,北臷那边也不会罢休,可人杀都杀了,对伍识道而言,事后降职总比丢了性命强。
伍识道想,其实此事也不能怪他,谁让北臷人特地挑了这么个糟糕的天气出行,就算朝轻岫没有过来
拦截,那些船也难保不会遇上风浪……()
所以都怪这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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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离京城远,孙相不肯放个野心太大的人来管辖刑狱事,所以才选定了狗腿耿耿的伍识道,奈何他既然会被权势所迫,自然也会被生命安全所迫。方才一个照面间,他已经深知朝轻岫不是应律声或者岑照阙一类的正人君子,惹恼了她自己还不知是什么下场,自然果断折腰低首。
朝轻岫微笑:“大人厚意,朝某必然铭记于心,日后大家同在江南,还有彼此扶持之处”
伍识道听她言辞温和,放了些心,向手下人招呼了一声,便翻身上马,准备冒雨回城——做戏要做全套,过后他还需要告诉旁人,是北臷使团不肯听劝,非要从小码头离开。
等到发现北臷人通通不见,他还得过来走个调查的流程,然后咬死对方的死因是因为乘坐的船意外触礁。
伍识道想,反正谁也不会相信自己这样的人会甘冒大险帮着夺回布防图,这样一来,便只能相信此事只是意外。
朝轻岫站起来,牵了一匹马就要交给伍识道。
戴兰台连忙出声道:“姑娘弄错了,那是我从书院骑来的马。”
朝轻岫扫了眼那匹马——这匹马呈枣红色,高头长腿,装备了上好的硬皮鞍,仅仅这些装备就价值不菲,却是与其它马匹不同,显然是旁人的私物。
“原是我瞧错了。”朝轻岫收回目光,随手将缰绳抛给戴兰台。
戴兰台接过缰绳,猜她朝轻岫已有送客之意,也不再多耽搁,伸手招呼了下同学徐非曲,随后站起身,向人一礼:“咱们还要回书院,不妨就此别过。”
朝轻岫:“那就恕不远送。”视线忽然停在徐非曲身上,“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徐非曲略不在意道:“方才打算去割断船只的缆绳,所以被打了一下。”
朝轻岫:“……”
……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徐非曲的确已经算是努力了。